许靖央那日回府以后,紧接着宁王府送来许多谢礼。
名义上是感谢许靖央救了萧安棠的。
金银珠宝下面,放了许多治烫伤的药,还有平伤疤的药膏。
威国公问了几句,一开始他很生气。
许靖央去宁王府给小世子过生辰,竟然不喊他?
但是,听说她维护小世子,差点被炸死,宁王专门派人来感谢时,威国公又不生气了。
他直夸许靖央:“不愧是为父的女儿,颇有为父当年雄风。”
许靖央对此不回应。
她不像任何人,只是她自己。
许靖央知道,她救了萧安棠的事,会更加让萧贺夜信服她。
可是,从宁王府回来那夜,她又做噩梦了。
梦到在宁王府参宴的那些人,都围着她、盯着她。
他们都知道了她的身份,说她女扮男装,是欺君之罪,要萧贺夜当场把她斩杀。
萧贺夜提着剑来的时候,许靖央跪在地上恳求恕罪,她才刚刚救了小世子。
但萧贺夜说,大业当前,不能有任何污名。
剑落下来的时候,她再次惊醒了。
浓密的深夜,带着五月特有的微微薄热,她浑身冒了一层汗。
这种怀揣秘密,犹如被人拿捏死穴的感觉,太不舒服。
许靖央平静心绪,仔细思索。
她不敢坦白女扮男装替父从军的事,是因为她现在摸不清各方势力的态度,更摸不准皇帝的态度。
自大燕开国以来,女子从军根本没有过,她隐瞒身份,确实是欺君之罪。
可她拿不准皇帝是否会为了她开先例,对她网开一面。
最坏的结果,是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皇帝不杀她,却也不让她继承爵位。
威国公府的荣耀,还是在许夫人全家上。
许靖央深呼吸,立刻把承认身份这个想法,否定在脑海中。
至少现在不行。
那么……跟萧贺夜说呢?有没有胜算?
许靖央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她认为自己现在的筹码还不够多,不敢冒险。
可是,不冒险,但却可以试探。
这般想着,她心中情绪稳了下来。
过了两日,许靖央带着竹影出门,说要去武院看看。
实际上,她去了郊外青山。
偏僻的观景亭内,一个身形高大的人早已等在那里。
许靖央走过去:“韩豹。”
韩豹回头,立刻拱手跪地:“大……大小姐!”
他不能再乱喊了,将军规矩森严,会不高兴。
许靖央让他起身。
竹影自觉地走到远处去,帮他们盯着四周。
韩豹要离开京城了,他在京城述职时间已过,要回到边关去。
今日许靖央找他,既是送行,也有别的安排。
她把自己的想法,说给韩豹听。
“……什么?”韩豹很震惊,“大小姐要故意露出破绽,让宁王发现您的身份?万万不可!这可是欺君之罪。”
许靖央抿唇:“是,但就算是欺君之罪,神策大将军的功劳,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也足够抵消死罪了!”
韩豹沉默,这倒是真的。
但,告诉宁王,实在冒险。
“若宁王胁迫大小姐……”
“我正想辅佐他争夺皇位。”
韩豹猛然朝她看来。
许靖央说:“我已身在风波中,要夺回爵位,我必须要仰仗新帝。”
长久的沉默过后,韩豹拱手:“愿听大小姐吩咐。”
许靖央轻轻点头:“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端午节那日,是我试探宁王最好的时机。”
她想了个办法,即便宁王不愿保她,她也能全身而退的办法。
韩豹待了半个时辰,才从另外一条路离开。
许靖央不慌不忙,顺着山道走下山。
她在想,既然她可以主动暴露身份,那么,别人有没有这个可能会这样做?
因为她唯有这一个死穴。
若她是许夫人,会否将她的身份,有意透露给众人?
欺君之罪,按理说要诛九族,但皇帝定不会如此赶尽杀绝。
顶多判许靖央功过相抵,变为庶民。
可威国公这个爵位,是已经封赏的铁帽子王,皇帝不会轻易拿走。
何为铁帽子王?就是不犯下叛国的重罪,基本不会褫夺。
到时候被赶出家的,怕是只有许靖央一个人。
这么一想,许夫人主动暴露她身份的事,就更有可能了。
因为既可以赶走她,让她身败名裂,又可以让她一无所有。
“竹影,最近母亲的院子里,可还太平?她有没有见什么人?”
“没有,”竹影摇头,“大小姐派人专门盯着夫人的院子,可是听说最近夫人安静养病,郎中去的时候,都有管家陪着开药。”
以许夫人的性格,岂会这样安静老实?
许靖央把春云抬为姨娘,母亲恐怕恨死她了!
她仔细思索,如果母亲想要揭穿她,能怎么举证?
忽然,许靖央想到了一个人——稳婆。
当初稳婆说她不吉,出生时拽着自己哥哥的腿,才导致男胎死亡。
后来死婴也是稳婆处理的。
但这个稳婆,听乳母刘妈妈说,在许靖央从军以后就病死了。
想来,不是真正的病死,而是被威国公他们想办法灭口了。
若许夫人找来跟当年接生之事相关的人,就能狠狠撕咬许靖央一口。
忽然,她想到了办法。
“竹影,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晌午过后,许靖央才回府。
出乎意外的,是威国公急着找她。
“你怎么才回来?你大伯母病了,你看看去,这后宅一天没有人管,账房都敢来烦我了!”他说。
许靖央只出去了半日,怎么大伯母就病了?
她立刻去往大房。
在主院屋内,梁氏额头上包着纱布,许靖姿守在床榻边,眼眶都红了。
许靖央走过去:“大伯母。”
梁氏睁开眼,要起身迎她,被许靖央连忙按住。
“这是怎么了?”
许靖姿哽咽:“今天是我娘查账的日子,可我娘去了那边主院,忽然被掉下来的瓦片砸中了头,幸好嬷嬷拉了她一下,否则……否则伤势就更严重了!”
许靖央的到来,让许靖姿有些安心,她连忙起身让开位置:“大姐姐,你坐。”
梁氏声音虚弱:“我没事,就是头上有一道口子。”
许靖央道:“一会我派人送金疮药来。”
一阵寒暄后,许靖央问:“大伯母若生病了,是不是就不能去龙舟会了?”
威国公府作为新贵,也收到了皇家的邀请。
梁氏本来是作为许家主母的身份去的,现在她这样,肯定是去不成了。
梁氏轻轻点头:“恐怕要让你三婶代我去了。”
三夫人?她现在神态胆怯懦弱,去了还不够丢人的。
许靖央想也知道,她父亲定不会让三婶出面,最后还得求到她母亲许夫人那儿。
这样一想,梁氏头上的伤怎么来的,就不言而喻了。
许靖央心思了然,面上不动声色。
“既然大伯母病了,就好好休息,龙舟会的事,让我母亲出面就行。”
“她……就怕她给你添堵。”
“不会,”许靖央红唇微笑,“她静养那么多日,也该去热闹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