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庙内,光华流转,几如仙境。
那道沟通天地的土黄色光柱虽然已经隐去,但地面上修复完成的法阵却依旧稳定地运转着。阵眼处的星辰石如同定海神针,散发着柔和而深邃的银辉,与镶嵌在五个节点的五行石交相辉映,金木水火土五色流光如同呼吸般明灭,勾勒出玄奥的能量循环。原本破败、阴冷的庙宇,此刻被一种洁净、厚重、甚至带着丝丝暖意的气息充盈着,连墙角剥落的土坯似乎都显得不那么寒碜了。
林昭焕长舒一口气,感觉像是刚跑完一场玄学马拉松,浑身酸软,但精神却异常亢奋。总算……把这位“地主婆”交代的事情给办妥了,至少阶段性地完成了“物业升级改造工程”。
“哇……”萨日娜站在一旁,小嘴张成了“o”型,眼睛里闪烁着如同法阵本身一般璀璨的光芒,“林先生……这……这也太好看了吧!跟……跟电影特效似的!”
林昭焕闻言,差点一个趔趄。好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冒着生命危险搞出来的天地大法阵,在这姑娘眼里就成了“特效”?他哭笑不得地摇摇头:“特效可没这么费蓝……呃,费神。这叫道法自然,天地响应,懂不懂?”
“哦哦哦!”萨日娜似懂非懂地点头,目光依旧黏在法阵上,充满了惊叹和好奇,“那现在……是不是就安全了?那些坏蛋……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暂时安全了。”林昭焕看着稳定运转的法阵,心中稍定,“有地母之心和这个法阵在,至少在这石窠村的核心区域,普通的邪祟和小喽啰是不敢靠近了。至于那个什么邪恶组织会不会派更厉害的家伙来……”他耸耸肩,“那就不是我们现在能操心的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准备招呼萨日娜先离开,找地方彻底休息一下,顺便研究下怎么炮制……啊不,是怎么运用那块珍贵的地髓。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再次扫过庙宇的那个角落——就是之前堆放杂物,他撬开地砖找到星辰石的那个地方。
刚才法阵全力激活,光芒最盛的那一瞬间,他似乎确实看到……有什么东西,在那强光的映照下,反射出了一点异样的微光?一闪即逝,快得几乎以为是错觉。
“嗯?”林昭焕停下脚步,眉头微蹙。
“怎么了,林先生?”萨日娜见他停下,也跟着停住脚步。
“没什么……”林昭焕沉吟了一下,目光再次投向那个角落。那里依旧昏暗,堆着些破烂的蒲团、朽坏的木头架子,还有一层厚厚的、不知积了多少年的灰尘。在整个庙宇被法阵光辉映照得如同“精装修”的对比下,那个角落显得格外“毛坯”,甚至有点“脏乱差”。
按理说,经历了矿井下的生死搏杀,又耗费心神修复了法阵,他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休息。但不知为何,心头那一点小小的疑窦,如同鞋子里的一粒沙,让他有点不舒服。
干他们这行的,最怕的就是“遗漏”和“想当然”。有时候,一点不起眼的细节,就可能牵扯出天大的麻烦。俗话说得好,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个完美的风水局也可能因为墙角的一块“板砖”放错了地方而功亏一篑(虽然这个比喻有点糙)。
“不行,还是得去看看。”林昭焕对自己说。他转过身,对萨日娜道:“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那边看看。刚才好像看到点东西。”
“哦,好。”萨日娜乖巧地点头,目光依旧带着好奇,打量着这个刚刚经历了“神迹”的角落。
林昭焕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那个堆满杂物的角落。越靠近,光线越暗,法阵的光辉似乎被那些杂物和阴影吸收了,空气中也隐隐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陈腐阴冷的气息,与庙宇中心区域的洁净感形成了鲜明对比。
看来,法阵的力量虽然强大,但要彻底净化这个积累了多年阴煞死气的破庙,也需要时间。
他没有贸然用手去翻动那些积满灰尘的杂物。谁知道里面会不会藏着什么蜈蚣蝎子,或者更玄乎的玩意儿?比如某个旁门左道留下的、沾了口水的“诅咒娃娃”什么的。
他从行囊里摸出一根折叠的、非金属材质的探杆(类似登山杖,但材质特殊,似乎是某种坚韧的藤木),小心翼翼地拨开那些破烂。
灰尘扑簌簌地落下,呛得人想打喷嚏。
“阿嚏!”旁边的萨日娜没忍住。
林昭焕瞪了她一眼,用口型示意“安静”。
他耐着性子,一点点清理。拨开一个破了一半的瓦罐,又移开几块朽烂的木板……终于,他的探杆触碰到了一个硬物。
那东西半埋在厚厚的灰尘和腐烂的草屑下面,只露出一点点边缘。
林昭焕蹲下身,用探杆轻轻将周围的杂物拨开。
借着从法阵那边折射过来的一点微光,他看清了那东西的轮廓。
果然是一块玉佩。
或者说,是一块残破的玉佩。
它大约只有半个巴掌大小,整体呈椭圆形,但靠近边缘的地方,有一个明显的、不规则的断裂口,只剩下了大约三分之二。
玉佩的材质……看起来像是某种青白色的玉石,质地细腻温润,但在昏暗的光线下,颜色显得有些晦暗,表面也蒙着一层厚厚的污垢。
玉佩的正面,似乎雕刻着什么图案,但被污垢覆盖,看不太清楚。背面相对平整。
“是这个吗?”萨日娜也好奇地凑了过来,小声问。
林昭焕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凝注在那块残玉上,眉头微微皱起。他伸出带着薄茧的手指,小心翼翼地,隔着一层灰尘,轻轻触摸了一下玉佩的表面。
入手……微凉,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阴气?
这有点不对劲。
玉石,尤其是质地好的玉,通常被认为具有“温润”的特性,能够吸收人体的阳气,变得温暖。除非是常年埋在阴煞之地,或者本身就是用特殊手法处理过的“阴玉”,否则不应该有这种冰凉甚至阴冷的感觉。
他站起身,从行囊里取出一块干净的软布,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残玉包裹起来,然后才拿在手中。
“我们到光亮的地方看看。”他说着,带着萨日娜回到了法阵旁边。
在法阵柔和的光芒下,玉佩的细节清晰了许多。
林昭焕用软布仔细擦去玉佩表面的污垢。随着污垢被擦去,玉质本身的光泽渐渐显露出来。确实是玉,而且看质地,似乎还相当不错,细腻油润,有点像……和田玉?但颜色却不是纯粹的青白,而是带着一种淡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灰黑色?如同上好的白米里,不小心混入了几粒微不可见的煤灰。
“这玉……颜色有点怪。”萨日娜也看出来了。
“嗯。”林昭焕点点头,将注意力集中在玉佩正面的雕刻上。
那上面雕刻的,似乎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鸟?线条古朴,风格苍劲,但鸟的形态却有些模糊不清,关键部位(比如头部和爪子)似乎被磨损得特别厉害,或者说……是被人为地破坏了?
“这是什么鸟?”萨日娜好奇地问。
林昭焕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着。这鸟的形态,有点像……鹰?隼?但翅膀的形状又似乎不太对,尾羽也显得过于……繁复?总给他一种说不出的、不太协调的感觉。
他将玉佩翻过来,看向背面。背面原本应该是光滑的,但此刻却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纹!这些裂纹极细,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但它们确实存在,破坏了玉石本身的结构。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个断裂口。
断口非常不平整,呈现出一种被强行、粗暴地掰断的痕迹。断面上,玉石的颜色更显灰暗,甚至隐隐透着一丝……死气?
“这玉佩……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林昭焕沉声道。
他闭上眼睛,左眼瞳孔中的八卦纹路再次亮起。这一次,他将“炁视”完全集中在这块残玉之上。
视野中,玉佩散发出的能量场,果然非常诡异!
它主体蕴含着一股相当纯正、温和的能量,带着一种岁月的沉淀感,似乎确实是一块有年头的、被人长期佩戴过的玉。这股能量,隐隐约约,竟然和……萨日娜的阿爷石山,有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联系?!难道这真是石山老爷子遗落的东西?
但是!在这股温和的能量核心,以及那个断裂口、还有背面那些细密的裂纹深处,却潜藏着另一股截然不同的能量!
那是一股极其阴寒、极其隐晦、却又带着一种如同毒蛇般冰冷恶意的能量!这股能量与之前在矿井里感受到的、那个邪道组织的气息,有几分相似,但又似乎更加……古老?更加……狡猾?
它就像是一条冬眠的毒蛇,盘踞在玉佩最深处,完美地用玉石本身的能量和石山老爷子残留的气息作为伪装,几乎难以被察觉!
如果不是刚才法阵激活时,那强大的纯阳之力和星辰之光瞬间的冲击,让它本能地收缩、暴露了一丝破绽,恐怕连林昭焕都发现不了!
这绝不是石山老爷子能拥有的东西!
这块玉佩……有问题!大问题!
“萨日娜,”林昭焕睁开眼睛,脸色凝重地看着她,“你仔细看看这块玉佩,尤其是上面雕的这只鸟。你阿爷……或者你们村里,有没有关于这种图案的传说?或者,你阿爷有没有戴过类似的玉佩?”
萨日娜接过玉佩,翻来覆去仔细看了看。她的小脸也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这个鸟……”她皱着眉头,努力回忆着,“看着有点眼熟……又有点陌生……阿爷确实有一块随身带的玉,是个小小的、圆圆的平安扣,不是这个样子的。”
她盯着那只模糊的鸟看了半天,忽然眼睛一亮:“我想起来了!这个鸟的翅膀!有点像……我们这里传说中的一种‘怪鸟’!”
“怪鸟?”
“嗯!”萨日娜点头,“听老人们说,很多很多年以前,这片山里有一种黑色的怪鸟,叫声像哭一样难听,专在晚上出来,喜欢啄食死人眼睛,特别不吉利!后来好像是被一位路过的、很厉害的‘喇嘛’(当地对游方僧人或高人的泛称)给降服了,就再也没出现过。阿爷以前讲故事的时候提过一嘴,但没细说,只让我们晚上听到怪鸟叫千万别出门。”
黑色的怪鸟?叫声像哭?啄食死人眼睛?
林昭焕心中一凛。这描述,怎么听着那么像……某种邪异的精怪或者妖物?
他再次看向玉佩上那只形态诡异的鸟。难道这玉佩上雕刻的,就是那种传说中的不祥之鸟?
可为什么石山老爷子的气息会残留在这上面?
“会不会……”萨日娜忽然想到一个可能,脸色有些发白,“这东西……是那些挖煤的人,或者……那个被您打跑的坏蛋(她指的是黑影)留下的?故意放在这里,想害人?”
林昭焕摇摇头:“不像。这玉佩本身的质地和雕工,都很有年代感,至少是清代以前的东西。而且,上面残留的石山老爷子的气息虽然微弱,但非常‘深沉’,像是……长期接触留下的,不是临时沾染的。”
这就更奇怪了。一个有年代的、雕刻着不祥怪鸟、内部潜藏着邪恶能量、还沾染了石山老爷子长期气息的残破玉佩,为什么会出现在山神庙的这个角落里?
石山老爷子和这块玉佩,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和那个邪道组织,又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牵扯?
林昭焕忽然想起萨日娜之前提过,她阿爷一直守护着山神庙,并且知道一些关于地脉和法阵的秘密。他还留下过那张重要的羊皮卷地图……
一个大胆的、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的猜测,浮现在脑海:
难道……石山老爷子,不仅仅是这片土地的守护者,他本身……就和那个企图窃取地母之心的邪恶势力,有着某种联系?甚至可能……曾经是他们的一员?或者,是被胁迫、利用过?
这块残玉,会不会就是某种“信物”或者“束缚”?
这个念头让他脊背一阵发凉。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就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和危险了!石山老爷子留下的东西,还能完全相信吗?萨日娜这个看似无辜的孙女,会不会也……
他立刻打消了对萨日娜的怀疑。这姑娘的眼神清澈,刚才舍身护阵的行为也不似作伪,更重要的是,她身上那股与大地相连的纯净气息,是装不出来的。她应该对此毫不知情。
但石山老爷子……就不好说了。
林昭焕再次拿起那块残玉,指尖凝聚起一丝精纯的真炁,小心翼翼地探入玉佩内部,试图更深入地解析那股潜藏的邪恶能量。
然而,就在他的真炁触碰到那股能量的瞬间,异变再生!
那股原本如同冬眠毒蛇般沉寂的邪恶能量,仿佛被彻底激怒了!它猛地爆发开来!
一股极其阴毒、怨恨、充满毁灭气息的意念,顺着林昭焕的指尖,如同跗骨之蛆般反噬而来!
“找死!!”一个嘶哑、怨毒、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声音,直接在林昭焕脑海中炸响!
同时,那块残玉表面,细密的裂纹骤然扩大!一道道黑气从裂缝中疯狂涌出,瞬间将整块玉佩染成了漆黑之色!玉佩上那只原本模糊的怪鸟图案,此刻双眼的位置竟然亮起了两点针尖大小的、猩红的光芒,仿佛活了过来!
一股强大的、足以污秽灵魂的诅咒之力,轰然爆发!
“不好!”林昭焕脸色剧变,第一时间想要松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像是被什么东西牢牢粘住了一样,根本甩不掉!那股阴毒的能量正疯狂地顺着他的手臂向上蔓延,所过之处,皮肤迅速变得乌黑、冰冷,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
更可怕的是,他感觉到自己的神智正在受到侵蚀!无数充满绝望、痛苦、怨毒的负面情绪如同潮水般涌来,要将他的意识彻底吞噬!
“林先生!!”萨日娜吓得魂飞魄散,想要上前帮忙,却被一股无形的戾气逼退!
林昭焕咬紧牙关,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他知道,这是对方留在玉佩中的最后反扑,也是最恶毒的手段——灵魂诅咒!一旦被其侵入识海,轻则神智错乱,重则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危急关头,他猛地催动体内残余不多的真炁,同时强行引动胸口那块地髓的力量!
温润的地髓之力如同甘泉般涌入经脉,暂时抵挡住了那股阴毒能量的蔓延!
但这还不够!对方的诅咒之力极其凝聚、恶毒,如同浓硫酸般腐蚀着他的防御!
“拼了!”林昭焕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猛地抬起被残玉粘住的左手,右手快速结印,同时口中以一种极其拗口、极其古老的音节,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敕!!”
这个字,并非普通的敕令,而是他左眼瞳孔深处那先天八卦纹路所蕴含的、最本源的、代表着“秩序”与“平衡”的力量的一种显化!这是他压箱底的保命手段之一,轻易不敢动用,因为每一次动用,都会对他自身造成极大的负荷,甚至可能……触动某些他不愿面对的东西。
但现在,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随着那个“敕”字出口,他左眼瞳孔中的八卦纹路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实质般的金银两色光芒!
这光芒并非向外照射,而是瞬间凝聚,如同两道神链,跨越空间的阻隔,直接轰击在他左手的那块漆黑残玉之上!
“啊——!!!”
一声凄厉到极点、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惨叫,从残玉中爆发出来!
那两点猩红的光芒瞬间熄灭!漆黑的玉佩表面,如同蛛网般的裂纹迅速扩大、蔓延!
“咔嚓!”
一声脆响!
那块纠缠了无数秘密、潜藏着恶毒诅咒的残玉,终于承受不住这本源力量的冲击,彻底碎裂开来!化作一地乌黑的粉末!
粘附在他手指上的力量也随之消散。
林昭焕踉跄着退后几步,脸色惨白如纸,左手手臂虽然不再乌黑,但依旧残留着刺骨的阴寒,微微颤抖。他捂着胸口,剧烈地喘息着,感觉脑袋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台高速运转的搅拌机,嗡嗡作响。
动用本源力量的反噬,开始显现了。
“林先生!你怎么样?!”萨日娜连忙冲上来扶住他,声音带着哭腔。
“死不了……又死不了。”林昭焕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摆摆手,“就是……有点晕车……不,晕诅咒……”
他看着地上那堆乌黑的粉末,眼神却异常冰冷。
虽然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总算彻底解决了这个隐患。而且,刚才那声凄厉的惨叫……他可以肯定,那不仅仅是残留诅咒的反噬,更像是……某个与这玉佩有着灵魂连接的、远在天边的存在,受到了重创!
看来,自己这次无意中的举动,是狠狠地“踩”了那个邪恶组织一脚!
但同时,这也意味着……对方肯定已经知道,石窠村的事情败露了,而且出现了一个能够威胁到他们的、掌握着某种本源力量的“变数”。
平静……恐怕只是暂时的。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酝酿。
而关于石山老爷子,关于这块残玉的真正秘密……依然笼罩在重重迷雾之中。
林昭焕看着地上那堆粉末,又看了看身边一脸担忧的萨日娜,心中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