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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缓缓流逝,洞外暴雨却毫无停歇之意,反而愈加凌厉密集。众人不知自己被困了多久,没有日头,具体时辰都分辨不出。

潮气从洞口源源不断地浸来,低矮的灌木丛挡不住汇聚的水流,洞中已如小河般遍地水洼。

众人将外袍褪了,在火堆周围首尾相连,用以阻止蔓延过来的雨水,可暴雨不停,终究是杯水车薪。

“可恶的暴雨!”

有人意志崩溃,率先出声咒骂。

同来的百官多是各地方属臣,最靠近百姓的父母官,赶赴京城除了观礼之外,还各自带着谷麦源种用以探讨交流。

如今观礼不成,源种也在方才的混乱中遗失,又被暴雨困在这不知名的山洞里,实在叫人抓狂。

赵晏母子一个是四妃之首,一个是当朝锦澜王,众人碍于身份始终不敢冲撞冒犯。

可随着那声咒骂,低语议论声顿时甚嚣躁嚷起来。

今年祈农节这般多波折,令他们惊惶不安。

目光时不时就飘到赵晏身旁那两名女子身上。

先是锦澜王妃珠串崩裂,再是准侧妃登台前天象剧变,狂雷竟将九丈台都毁了。

莫非这两女是煞星转世,否则怎会接连触怒天神。

有人忍无可忍径直起身,“锦澜王,我等不愿坐以待毙困死在这山洞里,请放我们离去!”

赵晏面容掩在吞吐的火舌后,“既要寻死,本王不拦你。”

那人快步走向洞口,身后跟着四五个年轻官员。

禁军首领名叫霍峥,见状赶忙拦住那人去路,“暴雨连天山路多诡,你不要命了!”

那人沉声冷哼,“从玉阶下山,便是到了山腰处的斋舍,也比在这等死强!”

这话极具蛊惑,顿时又有几人起身欲随。这些人虽是末流,可也算是朝廷命官,霍峥身兼护卫之责,自然不敢放任其离去。

他命属下将人拦住,转向赵晏,“王爷,大伙其实是饿了,若能填饱肚子,也能多扛些时候不是…”

“东侧山涧有鱼。”赵晏将最后一根干柴扔进火堆,“附近的小洞里应有干燥的枯枝,霍大人可带人一探。”

“当真?”霍峥此时也饿得眼冒金星,闻言顿时来了精神,招呼着十名禁军一同往那处山涧探去。

几人返回时果真抱着鲜鱼和枯枝,枯枝被藏在铠甲下虽两端半湿,但也足够令人安心。

湿柴爆裂的烟雾呛的温晴玉额角泛黑,她捏着娟帕擦拭,却将金箔花抹出漆黑污渍。

勾丝娟帕被掷进水洼,“这鱼没有盐巴,实在腥的倒胃口!”

“府中的雪水燕窝,你倒不嫌寡淡。”苏晚昭慢条斯理地挑着鱼刺,眸光掩在长睫下看不真切。

“你说什么?”温晴玉翘指在苏晚昭鼻尖带出微风,腕间玉镯叮当作响。

赵晏眉色倏冷,“要闹便滚去洞外闹!”

火星飞散着溅上温晴玉鞋尖,两女皆悻悻不敢再言语。

暗处有人嗤笑,“不过两个煞女…”

话头刚起,便消散在霍峥抽刀的寒光中。

微末静静偎坐在火光暗影里,微弱暖意只够触到她的指尖。从进洞起约莫已过五个时辰,这雨要到明日戌时才停,他们还得在洞中待足六个时辰。

栖梧国靠天吃饭,历来崇奉神明。云栖台被毁,祈农节被迫中断,皇帝定会龙颜大怒,苏晚昭与温晴玉谁都脱不了干系。

眼前突然闯进一条油滋滋的鱼,细微焦糊味在鼻尖蔓延,微末一愣,就见到卫骁映在火光中的笑脸。

少年凑过来悄声说,“王爷亲手烤的。”

她先撕下鱼皮放入口中,少了盐巴的确食不知味,但在这样的环境下已实属难得。

半湿脚踝忽然传来暖意,赵晏的玄色大氅“不慎”从石面滑落,恰裹住她冰凉的鞋尖。

次日戌时初,暴雨终于渐渐停歇,众人走出洞外恍若隔世,互相搀扶着往斋舍蹒跚而去。

直到见着听雨廊,心才真正落了地。

可此时意见又出现分歧,有人提议先在斋舍整顿,有人想一鼓作气下山去。

赵晏回身看看包括母妃在内的四个女子,皆面色惨白口唇青紫,决定暂且留在斋舍。

温晴玉扭着帕子不愿,明日初三,是原定纳她入府的日子。

赵晏搀起德妃自顾离去,留她独在原地委屈愤懑。

微末拖着疲惫的身子为苏晚昭梳洗沐浴,直到将人香喷喷送上床榻,她才得以喘息。

苏晚昭指尖绕着雀鸟帐幔一角,忽然说道:“微末,你说…我若是将温晴玉杀了,她是不是就永远做不成王爷侧妃了?”

微末蜷在角落里的冷塌上,对苏晚昭这话丝毫不觉意外。

这女人本就心思毒辣,只是伪装在娇弱怯懦的外表下,不易叫人察觉。

她垂耳去听屋外随风轻动的金铃声,轻柔回她:“温姑娘已有防备,总是不好下手的…”

夜深人静,整个斋舍悄然入眠,一夜无话。

次日天色大晴,众人还未到山脚,就见到等候着的人山人海。

延福宫的咏荷姑姑一脸忧色,扑进德妃怀中声泪俱下。

温侍郎携一众家眷悉数到场,哀声痛哭的模样活像已过世的女儿突然复生。

赵叔也赶着金顶马车候立在人群中,赵晏拉过苏晚昭衣袖,“回府。”

苏晚昭一路下山都安静至极,闻言乖顺跟在赵晏身侧。

“等一下!”温晴玉在身后突然出声。

“王爷曾答应初三迎我入府,可还作数?”

“胡闹!”温侍郎惊得抱拳请罪,“小女不知轻重,望王爷海涵。”

赵晏将两女送上马车,驻足回望,“无妨。本王既然承诺,自会做到。”

温晴玉嫣然一笑,“那便好。玉儿便在府中等候王爷亲队。”

赵晏忽朝温侍郎招手,那人躬身上前,“侍郎名单中,可遗漏了一位名叫申临风的书生?”

温远征浸淫官场数十年,自是了然赵晏的弦外之音,“是,下官疏忽,请王爷恕罪。”

赵晏满意点头,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在崎岖山路上缓缓行进,苏晚昭小心打量男人神色,“不知温妹妹入府的吉时,定在什么时辰好?”

赵晏阖目靠着金丝软枕,手指在膝头有韵律地跳跃,“申时末。”

“是。”

苏晚昭垂眸应着,微末瞥见她猛然攥紧的小指。

她自然是不希望温晴玉入府的。

可温远征是赵晏拉帮结党的重要纽带,温晴玉入府就是必然结果。

赵晏方才提起的申临风是今年秋闱状元,此人有将相之材,却饱受压迫郁郁不得志。

得赵晏提携后扶摇直上,是他夺嫡路上最强大的助力之一。

此时的赵晏急需温远征相助,苏晚昭纵是有千万个不愿,也得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