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涉及家事,贺长风并未参与。
等两人重新回到三楼,天色不早,他留栖月用晚膳,“我这里五维杏酪鹅和蜜炙黄雀都是一绝,弟妹尝尝?”
栖月自然婉拒,“多谢款待,只是出来有些时候,家中还有事,得回去了。”
这会儿她哪有心情吃饭,当然是回去打脸更要紧。
陆恂扭头看了她一眼。
他自然知道她急着回去的理由,这小女子装的柔弱,其实一肚子坏水。
栖月怀疑自己被陆恂看穿,所以眼观鼻,鼻观心,对陆恂投来的目光,绝不予以回应。
贺长风冷眼瞧着两人眉眼官司。
怎么才出去一会儿,这两人像是又亲密一点,真是奇哉怪哉!
他是惯不会讨人嫌的,是以并不强留。
只是吩咐下去,叫伙计将丰乐楼里特色的几道菜肴打包装入食盒,好给栖月带走。
“不知你的口味,这几道行简平日也爱吃,弟妹且带回去,尝尝鲜。”
不得不说,贺长风和陆恂就像是两个极端,同样是世家公子,贺长风犹如春风细雨,陆恂便是风霜刀剑。
南辕北辙的两个人,竟然是朋友。
自有下人将食盒放到马车上,栖月告辞离开,贺长风斜睨过去,“你不送一送?”
陆恂目光沉沉,面露警告。
贺长风识相,闭嘴。
栖月最是知情识趣,绝不叫人为难,尽管陆恂大概率也不会为难,仍主动开口,“想来夫君还有要事,耽搁这么久,我先回去了。”
等人走后,贺长风四仰八叉懒在扶手椅上,没半点正形。
“多好的弟妹啊,人生的貌美不说,又善解人意,会察言观色,还那么宠你~你说你,没娶人家时,巴巴地追出去,如今将人娶回家,却这般冷淡。”
他轻摇折扇,啧啧感叹:“男人啊~”
陆恂懒得理他,转头吩咐侍从,“等会儿上菜,给他别放盐。”
贺长风心知这不是好话,却还是问,“为何?”
陆恂眉眼不抬,淡声道,“看你闲的。”
贺长风笑得更欢,“你离京三年,身边连个怼我的人都没有,我过得甚是寂寞。”
陆恂冷眼扫过去,“怎么太后娘娘不设宴了?”
贺长风至今尚未娶妻,最急的莫过于家族长辈。
太后娘娘每年都要在长乐宫摆好几场大宴,将满京都的贵女召来,只为给贺长风寻个合心意的。
春日里,宴会总是最多。
贺长风想来便头疼,自己先转了话题,“你在幽州平叛有功,明日大朝会,陛下定有封赏。”
诚如栖月所言,陆恂的确有事要与贺长风商谈。
陆恂问道,“燕王去岁离京就藩,太子殿下那里……”
贺长风挑了挑眉,“咱们这位二哥的为人你还不知道,宅心仁厚,当初还替燕王求情来着。”说到此处,他忽而压低声音,“燕王之心,便是皇城根上的蚂蚁都一清二楚,只我们太子殿下,只信兄弟情深。”
陆恂续了杯茶,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孔上不见丝毫波澜,“储君仁厚,是民之福。”
贺长风讽刺一笑,再不见平日的玩世不恭,“只怕他坐不稳。”
燕王有野心,更有能力,在所有皇子中最出类拔萃,除了嫡庶身份上吃亏,否则陛下也不会叫他提前就藩。
可皇室,是满天下里最不讲究嫡庶尊卑的地方。
古往今来,有几个继位者是照着齿序排的。
陆恂沉吟片刻,“陛下自有打算。”
贺长风问,“听说容朝余孽最近又有动作?”
陆恂心中一动。现今朝堂动向,于三年前的他而言,实在被动,这也是他今日寻贺长风的原因。
正要开口多问两句,忽有侍卫闯入,“世子不好了,夫人她……被劫持了!”
前一刻还在沉思的陆恂,听到侍卫禀告,猛然站起身,动作快到他大脑都来不及反应。
……
栖月大功告成,心情甚好。
扶着松萝的手上马车,心里头盘算着等会儿要如何与陆娇对峙。
可万万没想到,她才踩住车辕,车底忽有一道黑影从下袭来。
瞧不见他如何动作,只见寒光一闪,一柄冰冷的短刃已压在她脖颈上。一旁的松萝短暂的“啊——”一声,便被人一掌劈开,失去知觉,倒在马车旁的地上。
感受到颈项冰凉触感,这一刻,栖月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
挨千刀的。
她的小命是非要交代在匕首上么!
三年前没死,三年后又来!
是陆恂这狗东西反悔了?
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情况不对。周围不知从哪里冒出十数个护卫,长刀雪亮,带头那人呼喝道,“放下夫人,饶你不死。”
是保护她的侍卫。
那就不是陆恂要杀她。
栖月从未经过这种事,只怕刺客匕首握不稳,一个不小心伤到自己。
身后刺客阴恻恻笑了一声,“叫陆恂狗贼出来,否则他如花似玉的夫人,就要成为我刀下亡魂。”
说完,他又拿刀碰碰栖月的脖子,威胁道,“还是我先结果了你,杀一个,算一个。”
栖月怕死了,她还没活够呢,更不想为陆恂丢了性命,强自镇定心神,颤声道:
“我夫君爱我如珠似宝,你敢伤我分毫,我夫君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谁料那刺客是个变态,闻言毫不畏惧,匕首更是进了两寸,栖月一阵钻心疼痛,血珠顺着细白脖颈一滴滴落下。
“那可太好了,杀了你,他会更难受。”
栖月闻言闭了闭眼。
她是什么绝世大冤种。
苦一点没落下,福一点没享受。
“没本事就别学人家当刺客。人家杀人你也杀人,人家杀正主,你杀小喽啰。假模假式,你这水平说出去都给刺客丢脸。”
刺客都被骂蒙了,“不是你说陆贼爱你如命吗?”
栖月冷笑,“他今天爱我如命,明天就能爱别人如命。你是指望杀了我,陆恂殉情吗?别逗了。没本事就承认,杀我能算你人头吗?”
栖月是气疯了,才没注意到此刻已然一片寂然的沉默。
早在她被挟持之初,街道便已封锁,周遭没有一个行人,但也不像现在这般死寂。
“她说得没错。”
一道清冷碎玉之声响起,“杀我才算本事,杀她不算。”
栖月于绝望之际睁开双眼,陆恂就站在离她三丈远的地方,长眉淡漠,双目深静。
一如神只。
裹着圣人骨相,包着寒铁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