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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黑鸟在电线上歪头打量下方的人,翅膀扑棱棱展开时抖落几片绒羽,飘飘然地落在姜阿笱的肩头。

“此滴血泪殊为难得,算是厉鬼以至真至善所凝就,以其为津梁,你可窥得仙门阃奥。”

说罢,姜阿笱抬起手,对着肩头轻轻一拂。

搓完头发的余贝弛试探地嗅了嗅指尖,被恶心到五官皱到一起。

但因为姜阿笱的话,他眉宇间满是兴奋,连发梢上粘着纸都没察觉。

“嘿嘿嘿,那我现在也算是个见习神仙了?这不就是半仙吗?”

姜阿笱偏过头,“见习……神仙?”

“就是实习……呃,就是正在学习,即将成为神仙的意思。”

听到解释,姜阿笱摇了摇头,几缕乌发随风微颤,却在飘动间隙陡然露出几簇焦掉的发尾。

呈现出不自然的枯槁,焦痕边缘还带着细小的分叉。

那正是他百年间,天雷日日贯顶而下所就,他浑身皮肉尽焚,连颅顶发根都被劈得炭化开裂。

长发就此断掉,却也因此拥有了一头符合当下凡间风尚的短发。

“为仙者,仙法为径,德业乃舟,累善功以厚德,沐清修以澄心,方得仙箓,位列仙班。”

姜阿笱一字一句说,余贝弛左耳进右耳出。

“这天庭户口也太难搞了,有你这个神仙推荐也不行,唉……”

耳边又是一阵唉声叹气,姜阿笱嘴角有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继续道:

“至于半仙……”姜阿笱口气停顿。

余贝弛提起耳朵,眼眸中跳动着期待的光芒。

“自然不是。”

姜阿笱话音刚落,就看见眼前人的眼帘忽地垂了下去,撇着嘴一阵嘟囔。

虽然不知道他口中的智力有障碍者说的是谁,但余贝弛的眼睛应该不舒服,否则不会一直翻出眼白。

感觉这凡人的身体素质不是很好。

看来日后需在锤炼体魄上下一番功夫。

姜阿笱忽然想起他先前在新闻中看过的员工补贴一词,补贴二字他不明白,但想来补和贴二字应该是关心的意思。

这余贝弛如今也算是他的员工。

念及此处,姜阿笱慢下脚步,冲正在朝小区里的孩群扮鬼脸的余贝弛关切道:

“你什么时候去看大夫?”

余贝弛呆滞地转过身,扒在嘴角两边的手指被慢慢移到身后,噌地竖起两根中指。

什么意思!

他就问这傻——哔神仙是什么意思!

话说得好好地,无缘无故骂他有病。

姜阿笱以为自己舌头转个圈、说得含蓄一点他就听不出来了?

他可是睿智的凡人,不是他们这种徒有法力却脑袋空空的神仙能比得上的。

身旁的余贝弛发出一声突兀的冷笑,惹得姜阿笱偏过脑袋,清明的眼神中透露些许不明白。

脑海中不禁想起日游神和夜游神留给他的话。

作为最后入凡尘的神仙,他们说现在的凡人喜怒无常,当哀恸之境,反展欢颜,逢喜乐之时,却又狂呼乱叫。

出言亦荒诞不经,言语淆乱,如乱麻纠缠。

所说种种,恰好都能与身边的这位凡人对上。

姜阿笱口中溢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气声,落在余贝弛身上的怜悯目光转而看向天际。

温暖的阳将其染成明黄。

自天庭诸神渐失,凡俗众人愈显昏聩懵懂,诸神早归,才可再镇乾坤,重导世人。

姜阿笱收回视线,眼波流转间,似千年经历都沉淀在其中。

断不负陛下圣命,必倾尽全力,遍访六合八荒,寻回众神,使天庭重归往昔之盛。

远处河面泛着粼粼波光,一阵若有若无的二胡声随风飘来,如泣如诉的旋律裹着水汽。

漫过河岸的芦苇丛,直钻进周围人的耳中。

姜阿笱颇有兴趣地掀起眼帘,侧耳凝神。

绕指流水般润泽清透,又似枝头雀鸣般脆亮。

“奚琴之音。”

正在提着耳朵装模作样地欣赏琴声的余贝弛闻言扭头,表情茫然。

“啊?奚……琴?”

姜阿笱脚尖悄然间转了个方向,“那是以前的叫法,现在都叫它二胡。”

“嗐,我就说嘛,这明显的二胡声,河边有个人每天都在那拉二胡,都将近一个月了。”

跟着姜阿笱走到马路边,面前的红灯还要等许久,余贝弛迟疑地回头,无比确认他家不从这里走。

“神仙,我家在那边。”

“我知道,时犹尚早,日色温柔,不妨暂移步履,往那琴音袅袅处。”

最后一波车流呼啸而过,对面的灯瞬间变成绿色。

姜阿笱抬起脚,循声往那将尘世悲欢谱成灵韵的地方而去。

慢下一步的余贝弛无语地看了眼都在归家的人流,深吸一口空气中飘来的饭香,忍不住咽口水。

大中午的还时犹尚早,这神仙是不是本地的?

“咕咕——”

饭香味勾起了他肚皮内的馋虫。

没办法,余贝弛张开嘴大力地嚼着吸入口中的饭香气,急急忙忙地跟上那位突然来了兴致的神仙。

湖畔老榆树的浓荫下,一位少年正垂首抚弦。

手指在琴杆上翻飞,身影与石凳几乎融为一体,被正午的光线镀上一层朦胧光晕。

他双目微阖,头颅随节奏轻晃,脚掌在青石板上叩出节拍,全然沉浸于弦上。

少许沿着湖畔归家的游人像姜阿笱一样驻足,却停留不了片刻,很快走人。

许久都没听过乐曲了。

姜阿笱立于栏杆旁,弦中的情绪倾洒入耳,指尖不自觉随着曲调轻叩。

树影在少年肩头摇曳,偶尔漏下的光斑跳跃在琴筒蒙着的蟒皮。

“这少年的二胡技艺很好。”

只可惜他不懂琴,其中感情也只能听出一二。

正捂着肚皮发呆的余贝弛闻言神色一正,虽然听不懂一点,但也跟着点头,脸上同步流露出赞赏之情。

附和道:“我也觉得很好。”

“呵。”

树下的少年不知何时睁开眼,听到余贝弛的话忍不住发出一声嘲讽的笑。

“你!”

没待余贝弛发作,少年指节发白的右手将马尾弓陡然一收,先前如急雨叩阶的曲子戛然而止。

姜阿笱抬手示意余贝弛不要同人置气,注意到少年手中的动作,颇有兴趣地提起眼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