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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南行的队伍绝对是顶级配置:

包括匠艾在内的三名工匠,所带的小学徒是后来有“地质之父”之称的陈朽;

地图即便是拓印和删减过后的版本, 也依旧属于机密, 因此由颜文亲自负责;

医疗队则是刘氏所带领的肌肉『妇』女团;

护卫队是曹腾留给阿生的精英, 其中混杂了六名年满十三岁的“一期生”, 包括最早的小组长廿七和秦六, 他们除了习武,还负责采集物种和风俗记录;

而“使者”这个不知道会不会用上的职位则最难选。青伯将近五十岁了,虽然不是经不起长途跋涉, 但阿生不敢让这位有什么闪失;而剩下的人,不是女人就是孩子。挑来挑去,最后挑中了所有孩子中年纪最大的田大郎——田牛,今年十五岁。

他们在这一年夏收后, 带上充足的干粮、『药』材、工具和钱财, 随着丁家给丁宫送年礼的队伍一道出发,追随太阳直『射』点移动的方向。等到了岭南, 刚好是当地气候适宜、瘴气较轻的冬季,让北方的人们有充足的时间去适应南部的气候。

孔墨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被探险队剔除在外了。

“主公此前明明是考虑让我出使交州士家的。”水力织布机和水力磨粉机都开始工作了, 孔墨才回过味来。堂堂第二大匠在别院练武场上撒泼:“墨来此不到两年, 是以主公不信任墨。为人主者, 当‘用人不疑, 疑人不用’……”

秋日的阳光下,阿生骑着小马一边溜达一边喊:“你莫要甩锅给我, 是你自己说你要研究水力机。”

孔墨懊恼得直拍大腿, 跟阿生隔空喊话:“主公, 下次要外放,别忘了我啊。”

阿生骑马跑到近前。枣红『色』小马踢起的黄沙差点糊到孔墨脸上。一身胡装的阿生跳下马背,伸手给他。

孔墨又小声叨叨:“虽说人主伸手拉食客可以展示亲密,但到底威严不足。且以主公的身量,可负担不了我的体重,不被我拉倒就算好的了。”

阿生收回手:“你到底起不起?”

“起起起!”孔墨慌忙蹦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

洛迟给阿生递上水壶,又给孔墨送上机器制造的麻巾:“孔先生,擦擦手。主人说今日有事交代你呢。”

“难道又是新的课本么?”孔墨苦哈哈地说,“电磁之力也太难了些,我需要做点那个什么‘实验’才能理解呀。”

“电磁、热力部分都是我不小心混进去的,你不学也没事……”

“那哪成,路遇宝山而不入……”孔墨瞪眼。

“可是,”阿生带着孔墨洛迟穿过三道门,顺着小桥走到别院中的半人工湖边,“我是想让你造船的。”

“呃,船?”

“是呀,能够航海的大船。不然我为什么让你学浮力和重力呢?还有船帆的受力分解。我对于帆船的结构不甚了解,无法给你图纸,只有大致的理念。要麻烦先生先做模型,在这个小湖里试验了。”

孔墨一点都没有被麻烦了的感觉,反而是兴奋更多些:“主公是要出海找仙山吗?哎呀,造船,主公可就找对人了,我曾与江陵的船工切磋技艺。江陵的造船技艺说是最好,但也不敢轻易说出海!等我造出高速航行的大海船,定能天下闻名!”

“别天下闻名了。”阿生打断他,“我年纪尚小,经受不起盛名。”她一边说,一边看着湖心的几座高炉模样的遗址出神。匠艾和阿朽都走了,别院的冶炼实验彻底陷入停顿,硫酸的制作工艺还没成熟呢。人手永远都不够用。

“孔先生,我若是……离开谯县,学堂就要靠你维持了。你莫要太随心所欲。”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秋风一样的沉重的寒意,连孔墨都被她的情绪所感染,收敛表情长揖一礼:“诺,必不负所托。”

阿生想要离开谯县。

从内因来说,是她和哥哥都必须接受进一步的教育。能够学到多少知识另说,舆论(察举、清议)控场的年代里人脉和声望非常重要,而神童的名声是最容易刷的一类声望。在士林中有个好名声,有一群同样好名声的基友,是宦官之后打入士人阶层的必经之路。

外因,则是曹家老宅中愈演愈烈的宅斗。胡氏进入了早孕模式,曹嵩又纳了几个小妾,而根据曹『操』的『乳』母李氏所说,宅里的孕『妇』可不止胡氏一个。再加上大房二房的几个叔伯也有妻子姬妾,叽叽喳喳整日家长里短不停歇。

更要命的是,曹德也到了开蒙的年纪。曹玉偷偷跑别院读书了,那曹德呢?阿生对曹德本身是没有什么恶意的,但父亲欲言又止的样子就让她有些反胃了。另一方面,曹『操』则是一副他跟曹德势不两立的模样,虽然丁氏在的时候他还不太记事,但莫名的就把对曹德的反感给记得牢牢的。

不能同他们耗下去了,曹『操』的青春期不能在这种环境里度过。

一旦涉及到教育问题,阿生学霸就把不能蝴蝶曹『操』人生轨迹什么的都抛到脑后去了。反正她也不知道曹『操』的人生轨迹具体是怎么样的。

“父亲出孝已有十个月,朝廷可有征召的消息?”阿生端坐在曹嵩书桌的前方。香炉中袅袅升起的烟雾给竹简布帛环绕的书房增添了不少雅趣。

曹嵩捻着胡须,道:“钱财使用得当,自然就有合适的职位。再加上有三公之一的种暠举荐,大约也就在这个冬季吧,就会有消息了。只是五侯势力庞大,我先不掌实权居要职比较好。”

“皇帝是不是渐渐开始启用旧日梁党了?”

曹嵩起身从架子上拿下一盘梨,搁到几案上,对阿生道:“你又知道了。吃。”

阿生笑着谢过父亲,然后捧着个大鸭梨一边咬一边听曹嵩讲。什么张奂被任命为中郎将了,估『摸』着明年再有叛『乱』他就会外放;什么好朋友张温也再度起复了,不过职位比较低,相当于一夜回到解放前,需要重新奋斗起,这全是背景不够硬啊;再就是不倒翁胡老头终于爬回到九卿的位置上了,太常!

“如今这样,就很好了。不过梁氏旧人想要彻底翻身,还得五侯真正倒了才行。”

曹嵩已经养成了给阿生讲朝政的习惯,整个家中,也就阿生最喜欢听这些,还往往能有独特的见解。

“圣上不喜欢一方独大。因此,欲亡之,先狂之。”

曹嵩拍手道:“正是如此啊。为官小心为上,无论做到多高的职位,都要谨慎谦厚,与人为善。可惜,五侯的家人骤然得势,看不清这一点啊。”

“我今日来找父亲,却不是为了五侯之事。”

“哦?”曹嵩递给女儿第二个梨,“我以为你就是闲得慌,这才讲时政给你听。”

“我想与阿兄外出求学,父亲可有好的去处?”

曹嵩闻言一惊:“你们虽然早慧,非一般稚子可比。但要说游学,还为时尚早吧。时人求学,都要等年满二十行冠礼之后,再不济,也要等到十四岁成童。”

“父亲莫急,请听我说。不是我妄自菲薄,我们家根基浅薄,不如世家。世家子弟,家学渊源,刚开蒙就可以入家学,家中长辈就是宿儒,用《尚书》、《易经》教导幼童。反观我们家,学识最好的是父亲,入过两年太学。但父亲即将为官,于宦官和士人的夹缝中求生存不易,想来是没有时间教导我们的。至于大伯和三叔、四叔,说句难听的,他们恐怕都没有见过完整的经史呢。我和阿兄商议了,整日骑马打猎、或者跟小儿嬉戏,荒废光阴了,将来不过是纨绔子弟,好一些能够凭借武勇和父祖留下的人脉谋得一官半职,但这样对于自身成长又有什么益处呢?”

曹嵩食指敲了敲几案。“我儿好学勤勉,远胜于我啊。按照我朝的规定,达官显贵的后人可以凭借父亲的荫蔽举荐入太学入仕途,因此多的是不识字的茂才和恶待父母的孝廉,与这些歪瓜裂枣相比,我儿将来必定是有出息的。你和你阿兄,还有阿德、阿玉,都是好孩子。”

阿生屏息凝神,没搭话。夸是夸了,实质『性』的结果呢?

“沛国有藏书的,只有萧县的刘家了,他们虽然是宗室,但待人还算有礼。同乡为邻,也有几分薄面,你觉得如何?”

刘家?阿生想到了那个被曹『操』欺负得跟个路人甲似的刘诽。她倒不是因为刘诽这个庶子而小看刘家,而是她不想跟刘姓宗室有太多的牵扯。

“我想离沛国稍微再远一些。”

“这又是何意?初次离家,不是近一些更好吗?”曹嵩察觉出不对来,“可是在家中有人待你不好了?”

阿生坐得端端正正,努力让话中不带太强烈的情绪:“我与父亲说一件事。前日里有貌美的婢女偷入阿兄的院子,被阿兄身边的侍卫抓住,告到了母亲面前。母亲训斥了她,但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将她从宅邸赶走。”

曹嵩皱眉:“你的意思是?”

“母亲正直良善,是上天赐予我和阿兄的福分。但我听说,即便是君子与人交往,也不能做到朝夕相处而没有矛盾的。母亲有了身孕后敏感多思,我担心再呆下去,反而是伤害了我们和母亲的情谊了。”

曹嵩长叹一声:“我知道了,等我上任离开谯县的时候,我会给你们安排好去处的。” 1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