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朦胧的光晕在深海下方漾开。
浑身笼罩在圣洁光芒中的青年无声地出现在方白面前。
他的衣袂无风自动,洒落点点星辉。
“她没事。”
青年凝视着焦黑的伊莱恩,忽然轻轻叹息。
那叹息声中仿佛承载着无形的重量,震得上方海水泛起细密的波纹。
骤然间,纯白的光柱将三人笼罩。
三道流光逆着深海的重压冲天而起。
流光掠过湖泊,最终冲入彩绘玻璃,落在寂静的教堂中央。
伊莱恩悬浮在穹顶之下,焦黑的身躯像一尊破碎的雕像。
无数光粒从彩窗透入,如萤火般融入她的躯体。
那些碳化的皮肤开始剥落,露出下方新生的、珍珠般莹润的肌理。
“她的情况特殊,短时间内恐怕无法清醒过来。”
青年空灵的声音在教堂内部回荡。
方白攥紧拳头,看向伊莱恩。
“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在怨海经历了什么?只有你们自己知道。”
青年转向伊莱恩,眼眸中似有星河流转,“她拒绝了神。”
“神?这里的神吗?”方白猛地抬头。
青年缓缓摇头,“这里没有神,她拒绝的,是真正的神。”
“后果是什么?”方白问。
青年垂下眼帘,“不知道,只有她自己知道。”
方白凝视着青年光晕流转的身影,声音低沉,“你...那么厉害,为什么不去解决怨海的问题?”
青年负手而立,衣袂间流淌的光在教堂彩窗下明灭不定。
“怨海因你们而苏醒。”
“它和其它祸源不一样,它只想要自由,但它自诞生之初就是怨海,只要存在,就会源源不断的危及人类。”
青年抬手轻触漂浮的光尘,“我代表着新世与人类的意志,若强行镇压,只会让祸源蜕变为更可怕的灾核。”
“你们应当已经见过它的真容了。”青年转身,目光穿透教堂的穹顶,“以你们现在的见识,或许还看不出它的特殊,虽是怨恨凝聚的意志,它却在主动压制着那片恨意之海。”
“麻烦既由你们开启,便该由你们了结,要么化解这场灾祸,要么...成为灾祸的一部分。”
青年抬手,一段段影像在空气中浮现。
议会上激烈的争执,导师们阴沉的面容,最后定格在旧州学院几位师长力排众议的身影。
“在你们不知晓的暗处,旧州学院也为你们承受了一些非议,旧州学区一共死亡的学生,加起来的数量超过三十人,全都是天赋最为顶尖的那一批,这个数字接近学院最终考核的死亡率了。”
他看向方白,“你们的任务还没结束,隐祸依旧在学院潜伏,但他短时间内不可能再对你们出手。”
“对于你们的奖励,可以提前发放。”
“学分,由于师长们对你过于纵容,你或许已经不缺了,这其实并非是好事。”
“除了学分,还有一个特殊的奖励,你和伊莱恩,自七周开始,也就是九天后,将被调到主院。”
方白的声音带着诧异,“去主院?“
“旧州人...也能进入主院?“
青年轻轻点头,光尘随着他的动作簌簌洒落。
“所有规矩都是人定的,你们作出的成绩已经足以让学校为你们打破规矩,但为了避免一些麻烦,不要说自己是旧州人,你们的身份是下级学院升上来的转校生。”
“虽然来自旧州,但你们已经走上了不一样的路,在旧州学院你们已经学不到东西了,去往主院不仅能增长知识,也能让你们看清这个世界真正的模样。”
“哪怕是同一个学校,也有截然不同的圈层,圣堂大学,本质上只有一个主院。”
“希望你们能把握机会,这个奖励,是旧州导师们替你们作出的选择。”
方白凝视着悬浮在光晕中的伊莱恩,再次问道,“她...什么时候能醒?“
“不知道。”
...
沉重的教堂大门在身后缓缓闭合。
方白踏入夜色之中,清冷的月光如纱般披落肩头。
天幕之上,一弯银白的月牙斜挂。
夜风掠过,带着丝丝凉意,虽然是夏天,但他还是不自觉地拢了拢衣襟。
指尖触及胸口衣料时,一抹微弱的温度从布料深处透出。
他独自穿行在校园小径,路旁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是无数窃窃私语的幽灵。
现在是深夜,路上已经没人。
远处的宿舍楼亮着零星灯火。
推开宿舍门的瞬间,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甚至来不及脱下外衣,便重重倒在床铺上。
此刻的他。
思绪如同纠缠的丝线,在脑海中杂乱无章地缠绕。
无数疑问在胸口堆积,却找不到出口。
万千话语在喉间翻滚,又不知从何说起。
疲惫像潮水般漫过全身,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被抽走。
那些想问的、想说的,最终都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消散在沉重的空气里。
他闭上眼睛,任由黑暗将自己吞没。
清晨,混沌的梦境被通讯的波动唤醒。
方白挣扎着睁开眼,晨光已经透过窗帘的缝隙。
钱院长的声音响起。
“到我这来一趟。”
不等回应,通讯便被挂断。
方白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突然用手掌重重的搓了搓脸。
皮肤摩擦的温热感让他确认自己还活着。
他尝试勾起嘴角,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面部肌肉传来抗议的酸痛。
“哈...哈哈哈...”
“咳咳...咳咳咳咳。”
笑声从喉咙深处挤出来,最后变成干涩的咳嗽。
冷水泼在脸上时,他盯着洗手池里打旋的水流发呆。
晨光斜照,方白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向院长室。
他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
突然,他的脚步一顿。
地面上,两道深浅不一的影子笔直地延伸向前方。
一道紧贴脚边,另一道却诡异地偏移了半寸,如同有个看不见的人正并肩而行。
方白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随着他眉心的褶皱加深,那两道影子竟如同受到牵引般开始缓缓靠近。
较浅的那道影子如同融化的黑蜡,一点一点渗入深邃的影子之中。
当最后一丝阴影重合时,地面上只余下一道再普通不过的人影。
“这才对嘛...哪有人有两个影子的?”
方白舒展眉头,继续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