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说完,他心里已经开始扒拉蛛丝马迹来弥补刚刚紧急想答案的短浅。
可话落,马三叔并没急着接话茬。
那张脸看起来不急不缓,倒是把兔子随手抛进麻袋,转身提枪继续上路。
马三叔的步子突然慢下来,慢得像是数着地上的每一块石头在哪。
鞋底轻轻擦过地面,发出若有似无的声音。
他把袖子捋了一截,眼角余光像是在有意地丢出信号。
陈长远跟在人后,神经顿时紧了一紧,心说:又要出幺蛾子?
果然,前头的马三叔突然停下,指尖一勾朝地上一点,口里冒出一句低低的:“注意,下面有些门道。”
陈长远顿悟,接收他人的小心试探,顿时更加聚精会神。
此时,他注意到脚下的枯枝逐渐少了,露泥的土路开始夹杂细碎的石子,而两侧草丛中断开的枝杈显露着微妙的“人为痕迹”。
“有人走过!”
他立刻低声道。
马三叔微微一顿,目光带着几分赞许,却没多说一句话。
他显然在心里又给陈长远添了几分印象分。
两人一路抵达一处隐蔽的斜坡,眼前是一片凹陷的山洼,洼地中薄雾蒸腾,几簇药材的形状若隐若现。
马三叔低头弓背进了洼地,转身淡淡说道:“这片地生的药才够干净,知道从哪儿下手吧?”
陈长远眼神发亮,却又有些发懵。
“三叔教个法儿呗。”
他咧嘴一笑,态度诚恳极了。
“教归教。”
马三叔冷哼,“但听不听得明白就是你小子的事!”
说完,他弯腰拔起一株药,指着泥土中的根茎起了细致的讲解:“看准方向,别带泥太多,这细根不能伤……”马三叔一声令下,陈长远弯腰忙活起来,开始照着三叔刚教的做法摘取一株不起眼的药材。
眼前这植物根茎细得跟牙签似的,他皱着眉思量着要不要多用点力。
万一手劲失控,连根拔断,那可真丢脸。
手指轻轻碰了碰根须,他试探着扳了一下。
结果根须毫不动弹,倒像个倔脾气,死死杵在泥里。
哎,这玩意儿倒是逗人呢!
身后悠悠传来一句风凉话:“小子,你这是在给药材挠痒痒呀?”
马三叔的调侃寒里带刺,陈长远听了牙根直痒痒。
咬牙加了几分气力,终于听到一声脆响,“咔嚓!”
根茎终于连同泥土被拽了出来。
陈长远赶紧伸手,仔细剥掉紧附在根上的泥土,生怕把细须弄折了。
他攥着药材递到马三叔跟前,语气里带点小心翼翼:“三叔,您看看这合格不?”
马三叔扫了一眼,随手掂掂分量,眉头皱了皱:“算是勉强过关吧。不过记好了,采药这事儿,眼准手稳,否则干这行就是浪费时辰。你这根……细须乱了,泥巴没抹净,可别让我再看见这种糙活!”
陈长远挠挠脑袋,干巴巴露了个笑脸,嘴上应承着:“知道了!三叔,我不熟,回头多练着点。”
心里却有点烦躁——谁生来会采药啊,自个儿就是个半吊子,咋敢顶嘴呢?
马三叔还没等他多想,又从背篓里扒拉出一只旧麻袋,朝他扔过去,然后懒洋洋地吐口气:“既然都开张了,就别在这装模作样了。挑几株柴胡回来,省得我以为你捡草拿药不分。”
愣了半秒,陈长远立刻紧了紧眉头,暗自攒起劲。
目光在这片蒙着雾的洼地来回巡视,泥土地上的水渍映着光,丛草里的冷风吹得面颊发凉。
他琢磨着前世简单的药材记忆,以及马三叔刚才丢下的那些采药要点,心里不停比划哪儿能找到目标。
一个隐约的形状映进眼底——它藏在一棵树干的阴影旁,叶子细长,根茎淡黄,倒像马三叔口中的柴胡极了。
陈长远立马蹲下,细瞧了瞧,用指甲轻轻试刮根部,一股淡淡的香味钻进鼻尖,他心里大喊了一句,“就是你了!”
说干就干,他麻利地采了三四株,揣着成果回到马三叔身前,语气里带点小得意:“三叔,看看这批成色咋样?”
马三叔眼睛一扫,不紧不慢地评价道:“还算走运,没给我整些歪歪倒倒的野草回来。不过你那手艺,真敢在村里几个小子面前露?我看还得练,别辜负了这片山里的好药。”
陈长远心头一沉,话里的几分敲打让他不自在,但那些许鼓励又让他不服气。
“行,三叔,等着瞧。今晚我要整出几株好药,真不做成,我陈长远爬着回村算了!”
他一边撩起袖子准备继续摸活儿,一边憋着一股子小牛劲。
山里的雾越来越浓,像是给树林罩上一层湿冷的薄纱。
马三叔一前一后地变换步速,有时候走得飞快,有时候突然放慢,让人抓不到窍门。
陈长远原本没细看,结果跟丢了好几回。
等再抬头留意,他发现地上倒有一些浅印,像车辙那样轻轻划过。
边上的草丛也弯出些奇怪的角度,隐约像是被人踩踏过的样子。
这下他心里有了谱,吐了口气,默默地瞟了一眼远处的背影,暗自嘀咕:“好家伙,这老油条,不会打算丢下我自个儿溜回去吧。”
嘴角虽扯了点笑,但眼眸的光却牢牢地黏在地上。
他开始放慢脚步,低头细看路边树干的老纹,还有草丛间那些不起眼的折损痕。
几次差点绕丢,但靠着这些蛛丝马迹,他又一次跟了上去。
马三叔这会儿故意清了清嗓子,像是随便咳了一下,却叫人听出几分藏不住的心思。
“嗯,有点眉目。”
他从鼻腔里挤出这半句评价,姿态维持得云淡风轻,眼神却飞快地闪过一抹快意。
两人一路前行,最终走到了一处隐秘的坡地。
这地方比先前的地界更显得稀疏,但几样草药明显长得不同凡响。
走着走着,马三叔站定。
他悠然踱到一棵大树旁,从地上轻轻拨了一小段露出来的根茎。
边弄边冷不丁冒了一句:“这地方药材成色算数得上上佳。但你瞧瞧老坑,那些偷猎的家伙可是踩空的多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