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安察觉到，这个话题触及了巴尔斯敏感的神经。
\"我一直以来都足够信任你，可以把后背交给你，巴尔斯。你是我最先接纳的同伴，也是我的朋友。我曾帮助你向你的仇人复仇，而你也在我身陷险境时，不止一次拼命救我。可你为什么要那样背叛我？\"
尤安拖着剑，缓步朝巴尔斯走去。巴尔斯皱紧眉头，向后退了一步。尤安突然怒吼道：
\"如果你对我有不满，干脆直接提剑冲我砍过来啊！就像现在这样！\"
\"你这家伙，又能懂我什么！\"
巴尔斯同样怒吼着，挥剑朝尤安劈下。尤安迅速侧身避开，就在那一瞬间，巴尔斯的剑轨迹诡异地扭曲了。
瓦尔特剑术，第四阶段，「雾解」发动。
凌厉的剑势席卷而来，若是正面命中，尤安的身体恐怕会瞬间被斩成两半。然而，尤安毫不退缩，迎面拔剑，直冲巴尔斯而去。
他紧咬牙关，狠狠挥剑迎击巴尔斯的剑刃。
一声刺耳的金属交击声响起，巴尔斯身形一晃，连连后退。
\"这算什么？巴尔斯，你是在戏弄我吗？\"
\"……\"
\"为什么使用瓦尔特剑术？看来你是觉得，即便不拿出真正的实力，也足以战胜我？\"
巴尔斯咬紧牙关，冷冷地盯着尤安。他们的对话让在场的众人纷纷露出疑惑的表情，巴尔斯·瓦尔特，竟然被质问为什么使用瓦尔特剑术？
要知道，巴尔斯·瓦尔特几乎可以被称为帝国军骑士团的瓦尔特剑术最高宗师。
当然，知情者都清楚，瓦尔特剑术的创始人其实是皇帝陛下本人，因此他们以为尤安是在故意挑刺。但尤安所指的，并非这个层面。
\"瓦尔特剑术是为人类所创造的。它本就不适合你。你作为霍恩斯鲁因，难道没有属于霍恩斯鲁因的剑术吗？\"
霍恩斯鲁因一族，当然有他们独特的剑术。那是依托于他们强悍的臂力和巨躯所发展的战斗方式，完全不同于人类的剑技。
理所当然，巴尔斯·瓦尔特在过去与无数强敌交战时，也一直使用的是霍恩斯鲁因的剑术。
然而，现在的他，纵然展现出了高超的技巧，却无法威胁到掌握瓦尔特剑术精髓的尤安。
巴尔斯沉默着，缓缓摆正架势。
\"……看来，我跟人类待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
霍恩斯鲁因的剑术……连他自己都快要忘记了。
过去四十八年来，他从未真正施展过自己的本领。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向弟子们教授瓦尔特剑术。
巴尔斯·瓦尔特深深地吸了口气，随后抬起一只手，向帕万打出手势。
看到那个信号，骑士们纷纷露出惊愕的神色，转头看向帕万。而帕万则是皱紧了眉头。
\"团长大人……这道命令……\"
\"还能怎么办？这是大将军的命令。\"
帕万虽然难以理解，但也无法违抗。最终，他高声向帝国军下达命令：
\"帝国军，全员后撤一百五十步！\"
尽管骑士和士兵们都满脸疑惑，但还是按命令开始撤退。
帕万用带着忧虑的目光望向巴尔斯。
他曾多次见识过大将军的力量。即便从未见过巴尔斯真正全力以赴的模样，他依然能从对方身上清晰地感受到那位曾与神明交战的英雄，究竟是何等存在。
同时，他也深刻地明白了一个事实：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无法跨越那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如果这样的巴尔斯开始认真战斗，那么这片广阔的平原都会变得狭窄。
巴尔斯下令让帝国军撤退，想必是为了避免己方被波及。意识到这一点，帕万不自觉地绷紧了肩膀。
那个黑发男子，竟然强大到这种程度？
随着帝国军撤退，尤安也向自己的部下发出了后退的信号。由于战场是在毫无遮蔽的魔塔附近，皇帝军的士兵只能分散在建筑之间观望。
尤安一边活动脖子，一边问道：
\"还是太窄了吧？\"
\"现在也没办法再换地方了，就这样吧。如果你也不想让你的部下被卷进去……\"
\"最好收敛点，对吧？我明白了。\"
尤安笑了笑，接着说道：
\"我不会使用魔法，反正对你来说，魔法也起不了作用。\"
\"即使你只用一只手、一只脚来战斗，我也会全力以赴杀了你。\"
听到巴尔斯的回应，尤安微微颔首。他早就猜到巴尔斯会这么回答。
当两人确定周围有足够的空间时，他们的目光交汇。
然后，在一呼一吸之间，战斗再度爆发！
围观的人们还未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突如其来的冲击让他们本能地闭上双眼。
随后，地面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大地仿佛在呻吟，震动的余波席卷四周。
巴尔斯率先劈出的剑气，在地表刻出了一道深长的裂痕。那一击的力量足以让大剑嵌入地面。若是寻常剑士犯下这样的失误，便会瞬间暴露破绽。
但巴尔斯却不同。
他让大剑深深嵌入地面后，顺势扭转剑身，猛地向上掀起！
顿时，地面的砂石如同暴雨般朝尤安倾泻而去，仿佛脚下的坚实土地变成了水流，被巴尔斯的剑势操控着席卷而上。
仅仅是被溅到，那些沙石便足以在皮肤上留下淤痕。
尤安立刻蜷缩身体，但接连不断的冲击力仍让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然而，他仅仅是调整了一个呼吸的时间，便猛然蹬地，冲破尘埃，直逼巴尔斯！
巴尔斯似乎早就料到了尤安的反击，他迅速挥动大剑，将尤安整个人弹开！
尤安在半空中借力踩踏剑面，凌空跃起，拉开距离。
\"啧。\"尤安咂了咂舌。
\"又变回小孩子的感觉了啊。\"
面对巴尔斯·瓦尔特那巨大的体型、沉重的大剑，以及连同族的霍恩斯鲁因都难以匹敌的怪物级蛮力，他不禁生出了一种自己仍年幼时、面对不可战胜之敌的错觉。
不过，尤安对此并不陌生，毕竟他在不久前才经历过类似的战斗。
让他真正介怀的，并非巴尔斯的实力，而是：
「为什么？」
尤安心中浮现疑问。
巴尔斯低声咆哮着，却依然静静地等待着尤安调整姿势，主动进攻。
这让尤安感到不对劲。
这种对战方式，与他们过去切磋时一模一样。
「你刚才犯了个错误，我已经提醒你了，所以这次我也稍微让一步。」
巴尔斯的态度，就像以前那样，带着隐约的宽容。
「你这种堂堂正正的武人，为什么会用那种卑劣的手段背叛我？」
尤安深吸一口气，调整姿势，高举苏特拉之剑，猛然冲向巴尔斯！
苏特拉之炎燃烧着，炽热的气息蔓延开来。即便相隔数百米，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灼人的高温。
而巴尔斯，竟然正面迎向这股灼热，毫无退缩之意。
他仰天怒吼，短促而狂暴的咆哮瞬间席卷整个平原，竟硬生生地震散了苏特拉之炎的威势！
仅凭咆哮与气势，就撼动了燃烧的剑气。
这一幕即便是尤安也感到难以置信。然而，就在那一刻，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正因巴尔斯拥有这样近乎疯狂的武人之气，尤安才会如此欣赏他。
在两人的剑刃交锋之际，苏特拉之炎竟被震得一瞬间暗淡。
巴尔斯手中的大剑，仅仅是一块普通的钢铁。
然而，在他手里，这柄毫无特殊能力的武器，竟能凭借自身的气势与力量，释放出堪比魔剑的威压！
\"来战吧！\"
巴尔斯狂啸着，气势宛如撕裂空气的巨兽。而尤安则迎着那惊天动地的怒吼，猛然冲杀而上！
随着他们的碰撞，连绵不断的冲击震撼大地。
溅起的烈焰、狂暴的剑风，光是余波便让周围的人群几乎无法站稳。
士兵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战斗，低声呢喃：
\"天啊……陛下啊……\"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战斗……\"
中央骑士团的骑士们不由自主地轻声呼唤皇帝之名，眼神中充满了震撼。
并非只是因为对战的其中一方是巴尔斯·瓦尔特，而是他们所感受到的战意、气势，已然超越了人类的极限。
一道烈焰刚刚炸裂，下一秒，那火焰已然在战场的另一端闪烁。
他们甚至来不及看到出剑的轨迹，剑痕便已出现在数步之外，烈焰在空中留下炽热的轨迹。
在这狭小的空间中，剑刃与火焰交织，形成了席卷一切的风暴。
骑士们不寒而栗。此刻，他们终于真正理解了巴尔斯为何下令让军队撤退。
对于尤安和巴尔斯来说，即便是这片宽广的战场，依旧狭窄不堪。
他们挥剑的瞬间，便足以让数百名士兵被碾碎成齑粉。
「巴尔斯·瓦尔特大人……」
帕万紧咬牙关，凝视着战场。
他们之中，从未有人见过巴尔斯如此认真地战斗。
就连自诩最强的帕万，也不过是在训练时，被巴尔斯随意指点过几次而已。
尽管知道自己无法赶上对方，但帕万从未对\"自己是巴尔斯的弟子\"这一事实感到羞耻。
然而现在，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怀抱着可笑的错觉。
巴尔斯·瓦尔特，以及站在他对面的尤安，
二人早已超越人类的境界。
根本无法被衡量，也无法与之比较。
他们是那曾终结了千年神话时代的存在。
而此刻，那场传说中的死斗，正在眼前重现！
尤安尽可能地不去正面接下巴尔斯的攻击，而是努力地将其引导偏斜。
如果正面接下劈砍，他的双脚几乎要被钉入地面；如果直接格挡横扫，他整个人都会被震飞。
不知不觉间，他的身上已经沁满了汗水。
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如此纯粹地依靠剑术交锋，而不依赖魔法或战术，是何时的事了。
巴尔斯，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不使用魔法，不依靠诡计，仅凭纯粹的力量与技艺，便能斩杀神灵与恶鬼。
他精通所有武器，因此并不挑选战具。若无兵刃，他便用拳头砸碎敌人；若战况激烈，他甚至会用额上的犄角顶穿对手。
在战场上，他从不退缩，始终冲锋在最前线。
尤安曾亲耳听他诉说过那些战斗的回忆。但就是这样的巴尔斯，究竟为何会卷入阴谋？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又是什么原因让他做出了那样的选择？
自己是否能理解其中的苦衷？
\"巴尔斯。\"
尤安望着巴尔斯的双眼，低声呢喃了一句，随即猛然将苏特拉之剑插入地面！
巴尔斯微微一怔，然而，他正处于猛烈的攻击之中，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剑。
他毫不犹豫地全力朝尤安的头颅斩下！
一道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回荡在战场。
魔塔一侧的士兵们不知是谁，发出了惊恐的惨叫。
然而，预想中的鲜血四溅的场景并未出现。
\"有机会杀我却没能做到……看来，你真的老了。\"
尤安抬起手臂，硬生生地挡下了巴尔斯的剑锋。
若巴尔斯方才的攻击没有在最后一刻调整剑刃角度，那么尤安的整条手臂都会被一起斩断。
可尤安却始终镇定自若，因为他早已笃定，巴尔斯一定不会真正杀了他。
\"想死吗？那就站在那里别动，我会彻底解决你。\"
巴尔斯低声咆哮，抬起大剑，似乎随时都会再次斩下。
然而，尤安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巴尔斯\"
\"告诉我吧……你到底为什么变得这么苍老？\"
\"……\"
\"你以为我是在嘲笑你？不，你从未如此软弱。\"
巴尔斯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尤安握紧剑柄，声音中带着些许复杂的情绪。
\"你的力量、你的速度、你的技巧，都远不如从前。\"
\"可你不是那种会疏于锻炼的人。\"
\"你是真的……老了。\"
\"无论如何锻炼，随着岁月流逝，体能的消耗是无法避免的。但你的变化，并非自然衰老……这种'异常的老化'，让我很在意。\"
巴尔斯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握着剑的手稍稍颤抖了一下，最终，缓缓放下了剑锋。
尤安直视着他的眼睛，低声问道：
\"你……是不是在背负着某种罪孽？\"
\"……你到底想说什么鬼话？\"
\"那么，你亲口告诉我吧。让我信服。\"
尤安逼视着他，语气低沉而坚定。
\"如果是我所认识的巴尔斯·瓦尔特，若想杀我，一定会亲手了结，而不会借助他人的手。\"
\"曾经的你，不会让阴谋与背叛玷污自己的战斗。\"
\"所以，我一度在怀疑，是不是我看错了你？
\"还是说，真正改变的……其实是你自己？\"
\"巴尔斯，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巴尔斯紧咬着嘴唇，脸上写满了痛苦。
他握紧剑柄，仿佛随时都会再次挥下，可却始终没有动作。
面对尤安笔直的目光，他无法抬起剑刃。
时间仿佛被拉得无比漫长。
最终，巴尔斯低声嘶哑地说道：
\"……去死吧。\"
\"或者……你亲手杀了我。\"
尤安的神色没有丝毫动摇。
\"在听到你的回答之前，这两种选择，我都不会接受。\"
巴尔斯的目光变得更加凌厉，带着彻骨的杀意。
\"别误会，我的杀意并非虚假。\"
\"即便你复活，我也会杀你一遍又一遍，绝不会留情。\"
他的声音带着刻骨的冷意，宛如撕裂灵魂的咆哮。
但即便如此……
\"只是，那时的我……\"
\"还无法彻底下定决心。\"
\"因为……我自己都不确定，那份杀意……究竟是不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