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郎君不疑有他,若是温绮罗能够吃得下这批布料,对他而言是再好不过的消息。
七成的价格当然有利可图,有了这些银钱,便不必担心来年如何。
签订契约,并签下自己的名字,摁了手印。楚郎君一直紧皱的眉头也不由得舒展开来,冲着温绮罗俯身行了一礼,他又继续道:“城内的布料坊绝大多数都建在城外,因此受灾严重。我倒是还认识几个布坊的掌柜。”
他说完,惴惴不安地打量着温绮罗的脸色。
大灾之下无你我,都是这水灾之中的苦命人。
温绮罗修长的手指点了点侧脸,忽然轻声说道:“无妨,你去告诉他们,可否将布料也卖给我,若是不愿意便不必强求,我只有一个要求。”
她盈盈笑眸中仿佛颠散樱花的春水,眼里却带着一丝不容侵略的聪慧。
“所有布料的成色必须都和这库房中的成色一致,若是有一人妄图以次充好,我定不会轻饶。”
修长的手指随手点了一下,陡然而生的气势令楚郎君都为之色变。
楚郎君千恩万谢的拜门而去,温绮罗眸光幽幽流转。
不多时,楚郎君领着几位布坊掌柜面见温绮罗。
其中有人忽然失色道:“温二娘子,你是将军府的温二娘子。”
他们原先还在想究竟是谁有这样的菩萨心肠,这受损的布料也肯收下。一看到温绮罗的面容,这才恍然大悟。
将军府,如今整个大夙,究竟有哪个将军会有这样大的声名?
不必多想,也能猜得出。
楚郎君自然也听过于温长昀的名声,只是他并未见过温绮罗,自然并不知道温绮罗的身份。如今听到旁人谈起,此事瞬间明了。
若是温长昀的女儿,便能明白为何会有人这般菩萨心肠。
温绮罗一时间竟不知道作何言语,她何时这般声名远播,竟然连这些布方的掌柜都知道她的名声。来到太原府,一直都在赈灾,并未跟旁人有所接触。
含笑摇了摇头,她正色道:“我想说的话,想必楚郎君已经告知你们了。是否同意皆在你们手中,只需点头便可。”
目光从这一张张脸上扫过,每个人面上都像是沧桑衰老了十几岁。由此可见这次水灾对他们的打击有多严重。
“我自是听明白了。”
“若是旁人这样说,某只以为是在诓骗于我。可若是温娘子,并无不可。此恩情不知如何相报,不知女郎可有时间到府上做客,某必当重礼相谢。”
有了此人说话在前,原本凝滞的氛围霎时间变得轻快。温绮罗唇角微微翘起,若是她的所作所为,能够解了他们的烦忧,这倒是喜事一件。
不多时,这些布坊的掌柜一一签订了契约,挥之不去的阴云总算消散些许,得以松一口气。
温绮罗手握朱笔,菱唇含笑:“银子不日将会送到诸位府上,还请诸位莫急。”
“不急不急,在拖延上几日也无妨。我们都信得过温娘子。”
温绮罗从椅子上起身,将契书都收回袖中,这才看向众人:“既然如此,便不再继续叨扰。”
从楚家离开,温绮罗暗暗思索。
此时日暮西垂,铺天盖地的绯红霞光弥漫整个天际,今天仍然是个好天色,料峭寒风吹拂着脸颊。
温绮罗腰间佩戴的玉佩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她走了几步,脚步忽然慢下来。
近些日子忙昏了头,竟然忘记了牢狱之中还有一人被羁押者并未放出来。
绯红的霞光落在温绮罗雪白的面容上,犹如上了一层胭脂妆。温绮罗放慢了脚步,走在青石板路上,笑意未达眼底。
真正的酒囊饭袋还在逍遥自在,而心有百姓者却在牢狱之中生死不知。先前温绮罗提及此事数次,可州丞闭口不谈,仿佛李县丞当真做了不可描述的事。
若真是莫须有的罪名,那的确有放不出来的理由。
温绮罗眼底的寒意愈发凝重,几乎要化为实质,她双手紧握成拳,脚下步子并未停,转头换了一个方向。朝着离客栈截然相反的方向去,那是州城牢狱的方向。
牢狱守卫森严,身披甲胄的狱卒看到来人,拦下温绮罗的去路。
“此处是关押囚犯的地方,你又是何人,竟敢来此闹事。”狱卒毫不客气说道,大刀拦着温绮罗。
温绮罗取出温家的令牌,在他们面前晃了晃,语气中一人带了几分厉色:“我倒是有所不知,我竟来不得这里?”
令牌一出,几个狱卒面条大改,连忙低下头颅:“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温二娘子。”
“让开!”温绮罗已经没了好脸色,眉宇之间一片怒色。那秾丽的容颜却让人生不出半点小觑的心思。
她一路顺畅无阻地步入地牢中。
牢狱很深,狭小逼仄的过道之中几乎照不见任何光亮,阴暗潮湿,甚至能够听见滴滴答答的粘稠水声。每一滴落水的声音都会在空旷的地牢之中被放大无数倍,而在这样极度压抑的情况下,被关押的囚犯也会变得愈发绝望。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死老鼠的气味,腐烂的臭气,以及秽物的恶臭,充斥着温绮罗的鼻腔。
放眼望去,牢狱之中被分为一个个小的囚房。
这里面关押的都是穷凶极恶之辈,温绮罗裙裾带起款款的香风,和整个地牢都格格不入。
听到动静,这些囚犯听出来不是狱卒的脚步声,又闻到绮丽的暖香,一双双手想要从牢狱中伸出来,拼命伸向温绮罗。
他们的声音中带着歇斯底里,以及最歹毒的咒骂和下流的欲念。
温绮罗面不改色,仿佛从未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一步一步走到了关押着李县丞的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