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姑娘是来找那位刻玉的老板吗?”
姜风璂身后传来一女子沉稳的脚步声,以及那很有辨识度且略带浑厚的嗓音,侧耳听起来中气十足。
不想,寻声望过去,竟是一副与这嗓音格格不入的清秀面容。
她见状先是愣一愣,缓过神来,唇边扬起一抹浅笑,客气回道:
“噢,是。”
姜风璂点了点头应过,话锋一转,语气很是遗憾无奈道:
“不过可惜,我运气不太好,方才左右看了看,老板人没在。再等一炷香的时间,若是还没有见到,那我就只好回去了。”
这女子听过,轻笑一声,赶忙回道:
“这样啊。别着急,你先跟我来吧!”
话落,女子示意给她一个眼神跟着,而后转身去了到了那布蓬下的石凳处。
姜风璂也不推辞,被引到那个有茶水的桌子旁后,女子客气道:
“这茶水你先尝尝。”
她说完话,转身便走进了铺子里,什么话也没说。
回礼谢过后,姜风璂便乖巧地坐下品尝起来,这茶还是热的,想来也是方才那位在铺子里的女子帮忙添置的。
估摸着时间不多不少,也就一刻钟,姜风璂又见到她出来,从一旁顺过来一个石凳,近身坐在自己对面,浅笑问道:
“还在等哇?”
姜风璂带着笑点了点头应过。
女子挑了挑眉看着她道:“东西呢?”
姜风璂先是怔了怔,反应过来是何意,便将方才路上买的石头递给了这女子。
女子接过,拿在手上细细打量一番,道:
“嗯,材质挺好的,眼光不错。”
姜风璂趁她还在观赏时,小心翼翼试探一句:
“姑娘,请问,方便见见你们刻玉的老板吗?”
闻声,女子打量的目光从石头上撤去,转而好奇又带些打趣地笑问她:
“怎么?不相信我的技术?”
姜风璂赶忙摇摇手解释道:“不不不,姑娘误会了。”
“我慕名而来,想亲眼见见这位师傅。”
姜风璂语气温和接道:“姜氏城的玉石工艺出名,一般都是由此处,世代传承此门技艺的专人掌握的。各自的玉石招牌都是家喻户晓,我在姜氏城许久,竟是不曾听到,这城内还会有另立牌坊的玉石铺子。”
女子点点头,接过她的话:
“所以,你来探探这传说中的老板,刻玉手艺是不是真的那么好?”
姜风璂猛地听过,大概也是认同她的话,愣了一下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轻轻嗯了声。
女子道:“好不好,旁人的话是算不得数的,要看自己认不认可。”
她话落没停,又接道:“说吧,你要怎么刻?”
姜风璂睁大了眼睛,不明所以,还没反应过来:“......?”。
不禁喃喃道:“刻玉老板......是.....”。
只见女子斩钉截铁一句:“我就是老板。”
欧伊承看姜风璂一脸不可置信,满是惊讶的眼神,笑道:
“姑娘该不会,以为我是个男子吧?”
“倒也对,这刻玉是个力气活儿,没多少女子愿意做这个,又累又苦,还常常弄得灰头土脸的。而且客人也好像都对男师傅更信任些。”
欧伊承说的是客套话,事实上,更大的原因,是因为刻玉对师傅的技艺要求极高,而常人的印象里,这种事,好像女子大约是做不好的。
她撇开眼神,端起一杯茶水喝了喝,道:“喏,就比如你喽。”
姜风璂听过,像是被突然噎住,不禁皱了皱眉头,哑然片刻,却只能自责道:
“我......”。
姜风璂这才回想起那时两名女子说,是这里的老板给她们提供了一个安身之所,其实凭着感觉稍微推测便可知道,老板不会是其他人。
她低了低头,面露难色歉意一声:“抱歉,姑娘。”
其实,姜风璂并非是觉得她手艺不好,而是这么久的习惯和见闻,让自己潜意识不得不这么想:
这样既耗力气又需要极好的手艺来赶出来的活儿,可能男子才做的出来吧。
欧伊承的话,忽地就像一抹天光,瞬时让自己清明起来,她语气坚定一声回道:
“不必道歉。请姑娘相信我,我的手艺不比那些世族的差。我既是做生意,也是做人。既然客人愿意给我这个机会,那我唯一的回报便是诚意。你告诉我要什么样子的,我都一定可以做好!”
姜风璂接过她语气的一番肯定,还有那光彩夺目的自信,她不禁想到了什么,怔了须臾,唇边扬起一抹欣然的笑意,点点头道:
“好,我相信姑娘!”
欧伊承干脆一声应道:“谢谢!”
说罢,姜风璂从身上拿出那珍藏已久的半块儿阴阳玉佩,双手如捧挚爱般地捧了出去。
欧伊承见到玉佩的那一刻先是愣了一愣,而后细心观察到她的小心翼翼,便同样双手轻轻接过。
须臾,她望了望姜风璂,又仔细看了看这玉佩,语气不自觉带了份打趣的意味,道:
“还真是一对儿啊。”
姜风璂嘴边若隐若现的浅浅笑意,不很明显,试探一声问道:“什么?”
欧伊承没回她的话,又说道:“你该不会,也是要刻一个,和这形状一模一样的另外半块儿玉佩吧?”
姜风璂听过,也是愣愣地点头,叹道:“姑娘真是神机妙算。不过姑娘说的‘也’,是何意?”
她顿了顿,不确定地低声问道:“姑娘以前,有见过另外半块儿和我这相似的玉佩吗?”
姜风璂的言下之意,便是问她,是不是嬴霍江从前也来这里刻过一个类似的模样。
欧伊承什么也没说,只是一直看戏地神秘笑着,接着回她:
“我先给你刻出来再说。”
姜风璂乖巧地点了点头。
待认真刻好后,欧伊承不仅将两块儿玉佩递给她,顺便还试探性地眼神和动作,将可以在玉石上刻字的小刀拿给她。
姜风璂又是愣住,觉得“这老板真是和自己心有灵犀”!
她道:“谢谢老板!”
姜风璂拿在手章上刻了一阵,刚落刀要还给她,欧伊承忽地一声道:
“等等!我猜猜!”
她思索一番道:“我猜你刻的,是一个倒过来的像叶子一样的图案,两侧分别一个叉,叶子下边儿挨着就是三个点,和火一样?”
“怎么形容呢?就好像一个祭祀上古神的仪式一样。”
姜风璂听过,心下即刻明白了什么,轻笑道:
“姑娘记得很准,没有一点儿差别。”
话落,她将刻好字的玉佩拿着手上给她看,又顺便将刻刀递了出去。
欧伊承也很是高兴:“哈哈,果然没错。”
她猛地点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姜风璂,而后才回答她方才问的那句话:
“没错,大概一年多前吧,一位很有英气的姑娘来我这里提了跟你一样的要求。因为她玉佩上的图案很是别致,所以给我的印象格外深一些。”
“没想到,今日竟是见到了另外半块儿。”
欧伊承顿了顿,尝试问道:“你们这么有默契,互相认识吗?”
姜风璂没有丝毫犹豫,点头浅笑。
欧伊承凑得近些,问道:“如何,我的手艺不比那些人的差吧?”
她语气很是肯定,姜风璂看了看手中形状规整,光泽水润的玉佩,不禁由衷佩服道:
“老板刻玉的手艺是我见过最好的了。”
姜风璂扶手歉意道:“是我眼拙,小瞧了姑娘,是我的不是。”
“诶,没关系没关系。我都习惯了。”
“这城内普遍现象就是这样,大家都默认只有男子才能把这玉石雕刻的美妙绝伦。久而久之,即便有女子想要学习这门手艺,大多也会因为客人不放心将石头交给我们,所以就放弃学习了。更别提会坚持下去了。”
姜风璂很是认同欧伊承这番话,连连点头,眉目间的失落却是无处安放。
见状,欧伊承像是在安慰她,也是在安慰自己一般,道:
“不过总有人会坚持的。很多事情,不就是因为最开始那一部分人的坚持,而引起以后天翻地覆的改变么?”
“有人愿意尝试打破这僵化的困局,总比我们什么改变都不愿做出,认为那些本就理所应当的,要好很多不是吗?”
姜风璂抬眸与她对视上,笑意盈盈道:“老板言之有理,手艺又如此精湛。相信姜氏城会有更多如姑娘这般出色的玉石匠的!”
欧伊承笑过,转了话题又接道:“那姑娘,方便告诉我你这玉佩上的画的是什么吗?我从未见过,蛮感兴趣的。一笔一画,就像利刀一般,凌厉坚韧,却又不失一种充满力量的柔美。”
她如此说到,目光便不时落在姜风璂手中的玉佩上。
姜风璂倏地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她即刻脱口而出,情不自禁下意识模仿心中那人的语气和神态,道:
“是图案,也是文字。”
“女希。”
欧伊承重复一句道:“女希?”
“听起来是个名字。是你的名字吗?”
姜风璂愣了一愣,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欧伊承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的名字。那先前的那位姑娘,多半是对你有意思了!”
姜风璂听过,内心泛起一阵涟漪,有些难以接受,又有些期待和渴望的心绪,始终挥散不去。
不过她没再多问,姜风璂也没再多说。
欧伊承接道:“你们既然也已相识,这么看下来,你肯定也是知道她的心思了!你能来刻这块儿玉佩了,我猜,你肯定也对她也有意思吧?”
姜风璂还未“解释”什么,被她拦道:
“那你们为何不一起来哇?”
听过,姜风璂猛地从方才些许的心动中抽离出来,低眉攥紧了双手,看起来有些怒意,有些茫然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