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过去
杀人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身为士兵的阿格尼和身为骑士的兰斯洛特，都曾经杀过好几次盗贼之类的恶徒。在这趟旅行中，虽然没有积极地杀人，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杀过人。
不过，梅林所说的杀人，和阿格尼和兰斯洛特所杀的那些人是不同种类的，所有人都察觉到了。
“教我魔法的……我可没有觉得是[有人给我]哦。嗯，总之，我最先杀掉的是捡到我，教我魔法的人。”
梅林瞥了一眼房间的深处。
莉莉娅想起房间深处的床上，那具已经腐烂的尸体，恐怕那就是梅林第一个杀掉的人。
“我对他施加了被教的诅咒，因为当时的心情就是这样，所以诅咒也变得很强烈。”
魔法的效力会因为施术者的意志而有很大的改变，因此性格温和的人很难使用攻击的魔法，性格粗暴的人很难使用守护的魔法，而充满憎恶和愤怒的人，最适合使用邪恶的诅咒。
房间中现在还残留着强烈的诅咒，知道这是眼前的老魔法师所施加的，莉莉娅不禁打了个冷颤。
她害怕的是眼前的人竟然能够使用这么强大的诅咒，而眼前这个温和的老人，为了成就这么强大的诅咒，曾经沉浸在憎恶和愤怒之中。
然后……
“要杀掉一个勇者，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莉莉娅害怕的是被杀之人的身份。
“勇者？你杀了勇者？……真不敢相信。”
“虽然说是勇者，但也不是每个都是圣人君子。”
梅林毫不犹豫地这么说，然后又看了房间深处一眼，他的眼神中没有后悔。
他因为憎恶而杀死了被神选上、受人尊敬的勇者，他从来没有后悔过。
“不，杀不杀勇者不是重点，我对已经死去的人没有兴趣，如果他是坏人的话，我只会觉得活该。”
但是，听到兰斯洛特皱着眉头这么说，梅林露出苦笑。
不知道是因为年轻、天生的个性，还是后天培养出来的关系，兰斯洛特排他性又具攻击性的说话方式，在梅林听来很舒服。虽然他也觉得有这种想法很丢脸，不过他决定先放下这种成熟的理性。
“问题是，为什么他能够杀死勇者呢？从这里残留的诅咒强度来看，可以知道他施放了相当强大的诅咒，但即使如此，竟然能够杀死勇者。”
“嗯，是啊，勇者很强，这是当然的，所以我认为你得到的结论是对的，勇者不是一般方法能够杀死的对手。”
梅林苦笑着点头回答。
“不过，有一部分是因为勇者当时已经疯了，她当时已经不行了，比起认真过活，她觉得杀戮、抢夺、蹂躏比较轻松有趣，所以我想她大概没有发挥出勇者原本的力量。”
“和书上写的勇者一样吗？”
“不知道。”
写《勇者起源》的勇者，也在失去伙伴兼爱人的女人后开始发疯。或许同样地，养育梅林的勇者，也发生了什么让他强烈倾心的事件。
但是，对梅林来说，这些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梅林认为那个勇者疯了，以自己为首的孩子们受到他残酷的对待。
“然后，另一个理由，大概是因为老夫的魔力失控了。”
“像妮娅小姐那样？”
“是啊，或许更严重。”
希菈听着梅林的话，想起刚才经过的房间的惨状。
里面仿佛有猛兽肆虐过的惨状，说不定就是梅林的魔力失控所造成的。
“魔力失控了，房子却没被破坏，规模应该不大吧？”
“话可不能这么说。”
莉莉娅提出疑问，却被梅林打断。
的确，这很奇怪。妮娅的魔力失控时，魔法卷起暴风雪，仿佛要改变地形。
如果梅林的魔力失控是在这个房子里，那未免太[安分]了。
魔力失控绝非安分的状况，脱离术者控制的魔力会到处肆虐，不可能控制得了。
“老夫的魔力确实失控了，但是老夫在某种程度上控制住了。”
因此梅林的话令人震惊。
“因为老夫是被这样教育的。”
“真是难以置信。”
“是吗？抱歉，说了这么多奇怪的话。”
“不，没关系。”
莉莉娅没有轻蔑梅林的意思，不过看到和蔼的老魔法师身上那些伤痕累累的历史，她还是觉得尴尬。
莉莉娅挠了挠头，问道：“我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可以请你告诉我吗？”
“老夫知道的都行。”
梅林的态度很和蔼，但莉莉娅却隐约感觉到一股深不可测的恐惧。
对方对自己了如指掌，自己却对对方一无所知。这个事实化为恐惧侵蚀着莉莉娅。
所以她必须问个清楚。只要问清楚，知道真相，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首先，为什么那个勇者要收养会使用魔法的孩子？再来，为什么老爷子要杀他？如果是因为生气，应该有其他理由吧，最后是……”
莉莉娅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问道：“为什么要把我们带来这里？”
听了三个问题，梅林思考了一会儿。
他不是在装模作样，而是为了挖掘过于久远的记忆，以及过去的自己。
“……第一个问题，我想有几个理由。”
梅林一边回想，一边屈指回答。
“之所以收养小孩，第一个理由是为了赚钱。只要会用魔法，就能狩猎魔物，也能当佣兵。而且要袭击、掠夺别人也很简单。所以勇者才会收养他们，把能用的孩子留下来，让他们工作，另一个理由是……”
说到这里，梅林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
“第二个问题的答案也跟这个有关，因为那个勇者打算消灭人类。”
“勇者？消灭人类？”
希菈惊讶地表示自己从来没想过这种事，梅林以复杂的表情点头。
“是啊。因为一般人都认为勇者是为了保护人类，才从神那里得到力量。可是对没有信仰的人类来说，这根本无关紧要。”
或许真是这样没错，希菈心想。
被神抛弃的阿格尼、嘲笑神的兰斯洛特、怀疑神的莉莉娅，如果他们成为勇者，绝对不会完全按照神的旨意行动。
“我想，那个人应该是厌倦了保护人类，所以才会做出这种事。不过，我实在无法原谅他杀掉大家。”
梅林喃喃说出相当于第二个问题的答案，他看着房间前面的通道上，散落一地的几具人骨。
“她说过，因为老夫是他们之中最优秀的一个。”
“完全听不懂。”
“疯子说的话就是这样。”
梅林低下头，避免跟其他人对上视线。
“死去的孩子们有好人也有坏人，不过死了就一样，全都是尸体。”
梅林不屑地说道，语气中带着后悔，后悔自己活了下来，以及被抛下的寂寞。
感觉到梅林的心情，希菈用力抓紧自己的衣摆。
“最后一个问题，老夫为什么要带你们过来，老实说，其实不带你们过来也无所谓。老夫来这里只是为了找找看有没有勇者之类的线索，就算你们不在也无所谓。”
梅林露出难为情的笑容，看着四位年轻人的脸。
“这里只有我不想回忆的事情，所以老夫从来没有回来过。不过，该怎么说呢……就算这样，你还是希望我们听你说吗？”
梅林说完，后悔了。
他不该说这种话，这种话应该埋在自己的坟墓里。
梅林觉得自己变得好软弱，他再次走进房间深处。
“好了，既然都来到这里了，就别白跑一趟，努力找吧。”
然而，梅林才刚踏出一步，就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
“哎呀。”
梅林回头一看，发现希菈紧贴在他的背上。
“怎么了，希菈？”
希菈只是默默地把脸埋在梅林的背上。
“老爷子，希菈贴在你背上，这样没办法探索充满诅咒的房间吧？稍微休息一下如何？毕竟我们一路走到这里。”
莉莉娅说完后，闭起一只眼睛。
梅林愣了一下，表情突然缓和下来，把手绕到背后轻轻拍了拍希菈的背。
“贴在背上很温暖，真不错。”
更加用力压在背上的头，触感和温度让人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