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原理上来说,沐夕的想法很简单,她的空间袋中已经早早搜集了大量以碘化银为主的催化剂,只要将这些催化剂密集地投放入气旋,使云中产生大量冰晶和冻滴释放冻结潜热,气旋内部的能量就会重新分布,从而达到转向的目的。
钥石研究所虽然已经荒废,但有许多大型器械没运走,其中就包括对空投放装置,可以用于投放催化剂,以此推动气旋。
未来听了沐夕的计划后,忧心忡忡地说:“你确定我们能驾驭这个计划吗?这种影响气旋的手段,人类并不是没做过,历史上就曾有,但最终结果是气旋失控,随之而来的台风造成了数千人的伤亡。”
能让未来忧心忡忡,说明这是一件非常有风险的事。
“我不敢保证...因为气旋的内部能量结构随时都在变化,我只能通过数学模型进行预测。所以,想要成功,一部分靠我们人为,还有很大一部分靠天运...”显然,对于这种事,沐夕也不敢打包票,但她的眼神却是依旧坚定,“这是我们最后能做的事了,不管危险与否都要尝试,不是吗?”
“一般来说,我不愿意寄希望于天运,更不会做成功率低于50%的事,除非给我足够的钱。”未来说到这里,顿了顿,反手摸着沐夕的头,大大咧咧地说,“但谁让你是我学生呢。”
沐夕开心地笑了,她抱着未来说:“你是我最好的老师。”
很快,两人开始行动。
未来脑袋里的芯片自带超强算力,由她负责接入中央电脑,对数学模型进行监控,从而分析气旋能量分布的实时变化。
沐夕则负责操控投放装置,往气旋中的指定位置投放催化剂。
投放装置很快就打开了,沐夕将空间袋里所有的催化剂都倒了进去,随即坐到操控电脑前,打开了实时画面。
这一刻,苍穹全景展露在了沐夕面前。
教科书里总有一句话:人与大自然和谐共处。
这句话听着非常优雅,却透露着人类的狂妄与自以为是。
人类把大自然当做朋友,当做母亲,想要回报它,也想要它的回报。
然而,在大自然面前,所谓的人类不过是云烟,它在亿万年的时光中目睹了无数生命主宰地球,人类只是其中一个罢了。
苍穹之上,直径几千公里的巨型气旋早已将视线的每一处都占据,烧焦破絮似的云块犹如万兽奔腾般旋转着,地平线陆天相接的部分仿若被巨力分开,被白雪覆盖的大陆和混沌阴霾的天幕变成了两个世界。
气旋气流汹涌汇聚,巨大的风眼在气旋正中央形成,仿佛撕裂整个宇宙,睁开了一只黑洞般的巨眼,俯瞰着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
身为气象专业的学生,沐夕对大自然抱有极大的敬畏,而在此时,当她像渺小蝼蚁一样和风眼对视,她意识到,自己的敬畏还是太少了。
人类对大自然抱有情感本就是一种错误,大自然的存在超越神明,它是风,是雨,是星辰,是尘世万物,是维持宇宙存在的基本定律,不可抗拒,也没有资格去抗拒。
而现在,人类伸出渺小的手指,向浩瀚的大自然发起了挑战。
沐夕打开了和未来的通讯:“老师,我这边准备好了。”
通讯器传来了回答:“我把数学模型的实时数据传给你,根据它来调整投放位置。”
“好!”
“沐夕...”
“恩?”
“千万小心。”
“我会的。”
...
苍穹之下,钥石研究所的发射仓打开了,投放炮口的直径足有五米,但和广袤天空比起来却是那么渺小,它对准了占据天际的气旋,投放出膛的一刻,催化剂在空中延绵成了细密的白线,呼啸着涌向了指定位置。
未来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催化剂击中了指定位置,气旋内部的能量分布正在改变。”
沐夕赶忙问:“数据正确吗?”
未来看着气象监控软件的数据,说:“大致正确,气旋正在向我们预定的方向移动,它...等等...”
突然,数据界面开始出现了一项项红色数据,它们越来越多,犹如汹涌的潮水。未来见此顿时脸色一白,大声说:“等等!不太对!气旋的移动方向无误,但高度正在降低!”
不用未来说,沐夕已经通过实时画面发现了这一幕。
直径数千里的气旋正在因催化剂而降低高度,狂风聚集着乌云,眼前一片昏暗开始下起了黑色的雨。风眼处的气压越来越低,甚至出现了环状强烈雷暴,温度正在以体表可察觉的速度在下降,暴风雪也愈发猛烈。
未来握着通讯器大叫道:“沐夕!我们要停下!太危险了!钥石研究所的结构会支撑不住的!”
沐夕依旧坐在座位上,根据未来的数据冷静地操控着投放装置,她说:“气旋高度虽然在降低,但水平方向正确。钥石研究所的海拔很高,只要方向正确,气旋就可以抵达帝国东部!”
“不是正确不正确的问题!这实在太危险!别干了!!!”未来刚叫完,突然听到了什么声音,脸色顿时煞白,“糟了!研究所在崩塌!!!”
“轰!!!”试图驾驭大自然的代价来了,当气旋越来越低,风暴也愈发猛烈,强劲的寒流冲钥石研究所直袭而来,撼动着建筑结构,狂啸怒号,发疯似的将建筑材料一层层剥离,卷入天际。钥石研究所就像大海上的一叶孤舟,被卷入了疾风怒涛。
不多时,钥石研究所层顶被掀飞了,可怕的低温带着狂风与飞雪涌入,寒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而来,一切都在冻结。
未来几乎是叫破了喉咙:“沐夕!!!你房间里的温度在飞速下降!!!快跑!!!”
“不行!老师,我检测到投放装置受到低温影响,运行功率正在降低!如果不能让控制核心升温,它很快就会宕机!”
“那你能怎么办?!我们已经没办法了!这个计划行不通,我们对抗不了这个气旋!!!”
反观沐夕,她依旧坐在电脑前,手指短时间内就冻得发紫,部分表皮甚至出现坏死,但仍在键盘上操作着,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让投放装置进入自动模式,随即站了起来,迷茫地看着四周不断蔓延而来的寒霜,它们已经攀附在了投放装置体表,很快就会蔓延冻住核心,到时候就是万事皆休。
沐夕颤抖着手拿起通讯器,问:“老师,你能让研究所里的电器加大功率,把这里的加热装置全部过载吗?”
“做不到!很多电路已经损坏,无法打开!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加热了!你那里的温度已经是零下八十多度!!!”
不用未来说,沐夕也知道自己处于一片寒霜地狱,她迷茫地寻找着希望,却是什么也找不到。只能无助地用手捂着嘴,不停哈气以求取暖。
当手上残留的神经感受到暖意时,她呆呆地看着已经冻烂的双手...
取暖...
希望,不就在这里吗?
“老师,我找到替核心保温的方法了。”
“什么?”
“有一样东西,只要活着,它的温度一直都在37摄氏度。”沐夕从空间袋取出一把匕首,直接将自己的衣服从正中间割开,温暖的身体很快在霜寒中冒出了白茫茫的热气,她的声音也随之传来,“我的身体!”
...
当未来冲进沐夕的房间时,她看到了非常震撼的一幕。
沐夕用自己的身体贴着投放装置核心中枢,体温不断传导过去,减慢了低温寒霜的蔓延,哪怕微不足道,但确实是在减慢。而代价就是她的皮肤全部粘在了金属体表,大面积冻住,坏死。
未来目眦尽裂:“你疯了?!”
“老师...请帮帮我...现在气旋还没突破临界点,核心绝不能损坏...必须让气旋继续动起来...”沐夕现在全身被冻住,连扭头这个动作都无法完成,只有虚弱又坚定的声音传来,“祖国...需要这个气旋...”
按照数据预估,气旋达到移动临界点还需要三十秒以上,但根据现在的温度下降,如果不能保温,很可能二十秒不到,投放装置的核心就会被冻坏。
“可恶!不管了!!来吧!!!”未来用力地敲打着自己的电极,强行将体内运作效率提到最高,以此激发出远超常人的体温,奋力扑向核心的另一侧,将身体贴了上去,“大自然,我和你拼了!!!!”
未来和沐夕就像一大一小的火炉,不断用身体将温度传导向核心,维持投放装置的正常运行。
然而,极寒愈演愈烈,当天花板被彻底掀掉后,低温瞬间将两人笼罩,冰霜就像魔爪般想要去抓住投放装置的核心,但却被沐夕和未来的身体死死挡在了外面。
未来可以感觉到,哪怕体内系统的运作效率已经拉满,但她的体温仍在不断流失,整个人冷得像一块冰,一时间甚至失去了知觉。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拉锯战,要么核心先被冻坏,要么气旋先达到移动临界点。
人与大自然,只会有一个胜者。
“坚持住...”风雪已经覆盖一切,能见度降到了半米以下,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沐夕的声音仍在寒风呼啸中回荡,“坚持住...我的祖国...”
...
...
...
“达到临界数据,即将关闭自动运行系统。”
时间的流逝忽快忽慢,未来根本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觉得意识已经被极寒的低温放逐到了黑暗中,直到微弱的系统提示音穿透风雪传来,这片黑暗才被肆虐。
慢慢的,未来的意识开始变得清晰,虽然周围依旧严寒,但她体内的生命监测系统已经传来数据,周围气温正在缓慢恢复,这意味着气旋已经开始远离钥石研究所,正在向帝国东部移动!
也许要好几天,乃至好几周,但它终会抵达那里!
“成功了...小沐夕,我们成功了!!!”当意识终于清醒过来时,未来直接瘫到了地上,她的后背已经覆盖满了寒霜,身前皮肤因拉扯而撕下大量坏死的表皮,双眼更是被冻住睁不开,但还是跟个疯子似的傻笑着,“成功了!!成功了!!!”
没有回应。
未来用力捂着自己的眼睛,用手心残余的温度化开了冻住眼皮的雪,看向前方,下意识呼唤道:“小沐夕?”
当看清眼前之景时,未来彻底僵住了。
整个控制室已经是冰天雪地,投放装置覆盖着厚厚的冰块,但它的核心位置始终没有遭到破坏,因为有一具身体贴着它,替它挡下了所有严寒。
在这片凄美的霜雪中,沐夕已经被冻成了一座冰雕,仿若与其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