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步而来,坐在冯成康对面的椅子上。
目光依旧轻柔,却藏着冰冷。
上上下下端详了一会儿,平川公主叹道:“你这话……可是真心的?”
“回殿下,微臣若不真心,又何必去而复返?”
“你之前处处都透着不愿,怎今日突然又想清楚了?”
“……微臣不敢欺瞒公主,实在是微臣想着总是这样与殿下较劲,没的误了殿下的一片心意,又让微臣无法跟在景王身边办事。”
冯成康顿了顿,似乎破釜沉舟一般,竟将暗卫一事也和盘托出。
平川公主惊愕:“你是说……你们冯家替我父皇训练出来的暗卫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
“是,此事蹊跷。”冯成康拱手抬眼,“若不查清楚,微臣不放心。况且让这么一批身手不凡的人流落在外,不知行踪,对殿下与景王的安危也有不利,这事……是我三弟办得不周,还请殿下等了结了暗卫一事后,再行发落。到时,我必然与内弟一同承担,绝不食言。”
平川公主沉默半晌:“好说,你我好歹也有了肌肤之亲,虽无夫妻之名,也有夫妻之实,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你都开口了,本宫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只是,”她语气轻轻一顿,带着轻笑警告,“你若是想搞什么鬼把戏戏弄于我——”
“殿下明鉴,微臣不敢,君臣有别的道理微臣铭刻于心,一息都不敢忘。”
日上三竿,已近正午。
藏雪堂后院的厢房内,盛娇正与唐大夫细细说着话。
二人面前放了好些药材。
它们都被安置在一方小小的桑皮纸上,只有那么一点,汇合在一起便添得药香清幽。
盛娇的右手边另有石榴,丹参,红藤等物,还有一小碟已经炼得雪白滑润的凝脂。
用小小的银质汤匙挑起一点来,在指腹间匀开,顿时细腻滋润,凑近了闻了闻,没有任何异味。
盛娇满意道:“这样才算合格。”
“小姐放心,都是依着您的要求来办的,说来这用了草木灰的方子还真不错,过滤后再提炼,这油脂雪白干净不说,还没有任何味道,用来制那胭脂膏子再好不过。”唐大夫说着,语气间还颇有些遗憾。
这样好的猪油全用在了胭脂水粉上,未免有些浪费。
盛娇弯唇轻笑:“唐叔不用心疼,这些东西我都是有大用处的……”
她拿起一只空瓶,亲手制了一小份胭脂膏子。
抹在手腕上,顿时一片娇艳的鲜红,如烈日下的春花,生动活跃,竟与一般的胭脂颜色截然不同,只差一点香味,便可大成。
盛娇满意了。
“回头我会将方子留下,还要请唐叔多多替我照看。”
“小姐放心,我一定亲力亲为。”
“还有,那店铺已经谈好了吗?”她貌似不经意地问。
唐大夫道:“那美人妆的掌柜的见惯了好东西,轻易可说动不得,不过依着小姐的法子,这样一小奁的胭脂膏子就足够让他点头了。”
“跟他说,咱们三七分账,他不会嫌银子烫手的。”
她弯起眉眼,望向窗外。
天色湛蓝,浮云片片,好一番初夏景致。
出了藏雪堂,桃香主动撑起了一把伞。
盛娇轻笑:“哪里就那么娇弱了,我瞧这太阳正好,晒一晒也挺舒服的。”
“万一晒坏了怎么好?”桃香板着脸,“娘子瞧着细皮嫩肉的,晒坏了我会心疼的。”
盛娇无奈:“好好,听你的。”
脚下的步子一转,她并未乘车离去,而是沿着街边逛了起来。
这条街道到了这会子也还算热闹。
只是比不得早市那头的菜市场人多,沿街的小摊小贩售卖的东西也不过是家常,盛娇随意采买了些,见那新缠出来的红头绳红得可爱,便也买了几份。
桃香知道,这是买给那三个小丫头的。
她不吭声,又在另外一边的摊子上寻了些样式简单的玉石装饰,买了便揣在袖兜里。
“你挑的这个也好看,等回去了用红绳串起来,戴在发髻上又活泼又漂亮,那三个丫头定然欢喜。”盛娇笑眯眯道。
自己的小心思被一瞬揭穿,桃香瞪了她两眼,耳尖红红,还要故作镇定地把视线转向另一边。
就这样逛着,前头便是美人妆的店铺了。
刚一进门,掌柜的便热情洋溢地迎了出来:“这位娘子看些什么,我们店里什么胭脂水粉都有,娘子尽管挑。”
又瞧见盛娇美貌,他越发殷勤:“娘子好个模样,这般好的模样要是用了咱们店里胭脂,定然更娇艳。”
桃香啐了一声:“你这掌柜,好油嘴滑舌!”
“姑娘莫怪,咱们店里做的就是妇人买卖,不论姑娘或是娘子,只要进了咱们店的门,就是咱们的客。我这夸上两句,能让客人欢喜高兴,又不费什么事儿,何乐不为呢。”
“那要是咱们只看不买呢?”桃香故意刁难。
“哎哟,瞧姑娘您说的,这一回不买,还不是有下一回么?兴许,这回瞧得顺心如意,下一回还能记着咱这小店,指不定就买了呢。”
掌柜的确实会说话。
一番好话,像是糯米掺了蜂糖,又甜又黏,倒让桃香不知说什么好了。
盛娇笑而不语,轻轻在店里逛了起来。
足足逛了有一顿饭的功夫,买走了两盒水粉,又无比遗憾地离去。
送走了这两人,掌柜的颇为不解。
身边的小二也跟着纳闷:“您说,这映红妆、石榴粉,是个什么玩意?怎么这几日总有小媳妇大姑娘的过来问,方才这位娘子也要了。”
“咱们这店开了这么多年了,从未听过有这样的脂粉……”掌柜的也呢喃着,一阵思索,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就在刚刚,那姿容华贵的女子点名要这两样。
还说,只要有,多少银钱都不计。
可偏偏……美人妆里没有这两样。
这已经不是第一个过来问的了,一开始掌柜的还没在意,可问的人多了,他这心就跟抓耳挠腮似的,痒痒得停不下来。
午后,又是一辆马车停下。
一作妇人打扮的女子翩然而至,见了掌柜,开口便要那映红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