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浴室,江又年打算把床上的床单被套换下来洗掉,毕竟已经睡了一段时间了。
今天自己身上洗得那么干净,不换上干净的被单他觉得都不配他这几个小时的洗刷。
枕头一拿开,就看到了被压在床头的一本书。
江又年愣了下,随即放下枕头,转而把书拿了起来。
这本书?
他记得是他刚搬到20楼来的时候谢南州介绍给他看的书。
可是他只看了一部分,还没看完。
忽然间想起什么,江又年慌张把书翻到了内封面,只见那书名下面的一行斜体小字:
江城晚报 不秋 着
不秋!
这不就是不秋?
他刚刚就说那沐浴露上面的“不秋”两个字很是眼熟,原来是在这里。
可是这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呢?
江又年最后只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谢南州是真爱这个作者,就连沐浴露都要买跟他同名的。
之前谢南州说过这个不秋是他很喜欢的作者,现在江又年信了。
不仅门前要种上不秋草,就连屋子里的香薰、沐浴露都是竹子的清香。
并且江又年想起了初见谢南州时他那身黑色的儒雅中山服上,也是绣着竹子。
所以这个不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竟然让谢南州这样的人物都能毫不掩饰地表达内心的喜爱。
江又年现在对这本书好奇了,不是因为书,是因为人。
他想看看,这不秋,到底是个什么人,竟然能够让谢南州成为他的粉丝。
想着,床单换到一半也不管了,江又年拿着书走到了书桌前坐下,打开台灯,重新开始看起来。
这次,是带着敬畏感和好奇心在读。
这本书叫《三号病房》,讲的是上个世纪20年代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叫小船的男孩,家境贫寒,姊妹众多。
小小年纪的小船每天都要去报社拿报纸到街上去卖。
报社刊登了很多不被当时的政界认同的思想,小船总是悄悄地卖报纸。
甚至看到警署要去报社抓人还会提前抄小道去报社通风报信。
久而久之,报社也把小船当成了社员,会让他留在报社吃饭,还会给他每个月发一笔薪水。
这笔钱给小船家捉襟见肘的日子带来了一丝宽慰。
当时的社长时常带着自家的孩子来报社,那是个跟小船差不多大小的男孩。
但是他不爱讲话,也不出来玩儿,小船只是见过他几次。
后来知道他叫长卿,听报社的先生讲是祈望身体健康,无病无灾的意思。
小船看见过几次,长卿在社长的办公室喝药,喝得脸皱巴巴的。
才明白,之所以给他取那个名字是因为他身体不好。
小船本来还觉得自己的名字随意了些,瞬间觉得贱名好,贱名好养活。
所以自己才无病无灾的,有哪里不舒服的,睡一觉就好了,哪里需要吃药呢?
刚开始小船还鼓起勇气跟长卿打过招呼,甚至还学着那些穿西装的先生的模样把手伸出去跟他握手。
但是长卿只是看着他的手,没有回握。
小船心里觉得长卿是嫌弃自己的手不干净才不愿意跟他握手的。
所以从那以后,小船再也没有主动跟长卿打过招呼,也没再想要跟他做朋友的欲望。
直到一次警署偷袭,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没有人反应过来。
社长被抓走了,就连报社的先生们都被抓走了。
危急之时,是小船拉着长卿躲了起来,才躲过一劫。
两人在暗处看到了一切,是报社里的社员背叛了组织,为了钱出卖了大家。
长卿挣扎着要去救社长,却被小船死死地捂住了嘴。
滚烫的泪水顺着长卿的眼角滑落,直到变得冰凉。
报社被封了,长卿无处可去。
小船把他带回了家里,原本一贫如洗的家里多了一口人就更加拮据了。
只是想到是社长的孩子,小船的家人也就接纳了他。
毕竟这一家子这么长时间也是受了报社的接济才过得好一些,没道理现在人家落难了就视而不见。
只是长卿每天都咳嗽不止,小船知道他是需要吃药的,但是却不敢提。
在这个家里,都是在挣一口饭吃,哪里有钱吃药呢?
后来小船从邻居婆婆那里听来了一个偏方,说是去山上挖一种草药,熬成水,喝了有效。
小船就带着长卿漫山遍野地去找草药,但是往往都是小船在山上跑,长卿就找个小船叫他能听得到的地方坐着等。
等着小船装满草篓子就回家。
回家的路上,小船终于问出了那个困扰他已久的问题。
“我第一次跟你打招呼你为什么不理我?”
一直到现在小船还耿耿于怀,他觉得自己太没面子了。
谁料长卿只是苍白着脸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身上不干净,我不想弄脏你。”
这话一出,轮到小船傻眼了,他不干净?
长得白白净净的不说,身上的小西服也平平整整的,连个补丁都没有。
长卿要是看上去都不干净,那谁还算得上干净呢?
自己吗?
小船低头看了看自己,破了个大洞的裤子,沾满了稀泥的鞋子,还有藏污纳垢的指尖缝......
这算得上是干净的吗?
要不是因为长卿一脸真诚,小船都快要以为这是在阴阳他了。
“你觉得我身上干净吗?”
却见长卿看着小船清澈的眼睛认真地眨了眨眼睛,“干净呀!你身上没有病气,没有药味!”
原来如此!
听了长卿的话,小船才算真正明白他嘴里的干净指的是什么。
遂宽慰道,“瞎说啥!你哪里是不干净,我们这种穷人家,就是病了也没得药吃,身上自然是没有药味了。再说,谁敢生病?生病了就没饭吃!”
长卿落寞地跟在小船身后,看着他灵活蹦跳的身姿羡慕得不行。
“我从小就吃药,从不会吃饭起就开始吃药,有时候吃不下去饭,也得吃药。他们都不跟我玩儿,说我是个痨病鬼,会传染。”
原本在前面欢快走着的小船闻声骤然停下了脚步,原来是因为别的孩子骂他,排挤他,才让他一直觉得自己不干净。
所以第一次不愿意和他握手。
不知道从前的他,是否也和自己一样,鼓起勇气和别人握手却被一一拒绝呢?
所以哪怕第一次他没有握上自己的手,也没有收回视线,当时的他恐怕是在吃惊吧?
吃惊于有人愿意跟他握手。
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小船放下草篓,拍了拍手上的灰。
坚定地把手伸向了低头暗自神伤的长卿。
“你好!我叫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