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不瞒您说，这事儿啊，我最近也没少琢磨。”
万天赐谨慎地措辞着，这是至关重要的一场谈话，他必须认真、认真，再认真，一句都不能说错。
既不能让老主任怀疑自己县里的人脉，又要体体面面地拿下这个副主任的位子。
“主任，说来惭愧，咱们供销社培养我这么多年，您和各位领导，也都为我操了不少心，我却一门心思地想往县城里钻，没怎么琢磨回报你们的栽培，有时候想想，自己也挺没良心的。”
老主任立马大大方方一摆手，“嗨，这年头了，哪还有说这话的？”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嘛，哪有不想着进步的？别说你了，我要不是这把年纪了，我都想到县城谋个差事去。”
“这不是上岁数了，人家看不上咱吗？”
“再说了，你出去了，有出息了，也能再往上拉巴身边这些人不是？大家都等着跟着你沾光呢，还能不让你走啊？”
万天赐赶紧陪笑，“老主任，您说笑了。”
“实话跟您说，这几回，我妈去县里，还真没少跟我姑姥姥提把我调去县里的事儿，我表姨夫也确实帮我找人问了。”
“合适的职位不是没有，可大部分都是基层岗，我不太愿意去，就一直拖着，想着再等等，看他们能不能卖我表姨夫面子，给我凑合着找个管理岗。”
“我表姨夫说有点难，其他的都好说，主要是资历方面不好弄。”
“我在供销社里干的，一直都是基层岗，是一线的营业员，没有管理经验，却要空降管理岗，还是从公社往县里降，难度确实挺大。”
“当时，我姨夫就给我划了两条路，一条，是直接去县里，先做基层岗，再一步一步争取机会，慢慢去做管理岗。”
“另外一条，就是让我先在下面再历练历练，至少在管理岗上干个一年半载的，多弄点奖励什么的。”
“这样，他直接往县城的管理岗上拉我，也容易一些。”
“说出来让您见笑，老主任，其实我挺犹豫的，一直也拿不定个主意，不知道怎么样合适。”
“想着直接去县里，可一个基层办事员，待遇有限，没法照顾家里，还得跟秀华两地分居。”
“秀华的性子您也知道，打小被我岳父给惯坏了，任性着呢，本来我去了县里，还有我岳父看着她，谁知道，又发生这样的事儿。”
“别说让秀华直接当这个副主任了，就算只是让她在供销社当营业员，我不在供销社看着她，我都不放心啊！”
“她在供销社这几年，跟客人吵多少架？货物和账目弄错多少回？要不是有人帮她兜着，早捅大篓子了。”
“我是真不放心，就这么把她放在这啊。”
万天赐一脸的为难，那表情真的，感觉他自己都信了。
老主任也跟着点头，“说得是啊，秀华这孩子，也是小沈和你太惯着她，没吃过什么苦，脾气是真不小啊。”
“我又上岁数了，要是这么把整个供销社都交在她手里，我也是有点不放心啊。”
“可其他那几个营业员，说实话，我也没一个看得上的，一个个丢三落四，毛手毛脚的，真跟你没法比。”
“天赐啊，要不，你就委屈委屈，晚个一年半载的再去县里，先在这个副主任的位子上，帮我管理管理这个供销社？”
“就当是体谅我这个老人家了，供销社里有你在，我也能少操点心，要不，副主任位子上的顶不起来，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儿都往我跟前推，我还不得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喽？”
“正好县里那边又需要你有管理经验，你就在这先锻炼锻炼，秀华刚没了爹，秀峰又小，你多照应照应家里。”
“就当你给你岳父尽心了。”
万天赐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秀华爹没了，我在家里多待一年，也就当是为他守孝了。”
“除了这个，我还有点事儿，想麻烦老主任，就是秀峰。”
“秀峰没考上大学，现在也没书念了。虽然这孩子眼高手低的，一直看不上供销社这点活，老觉得自己生来就是干大事儿的，可现在真没那个条件，我还是想着，在供销社给他留个位子。”
“我当了副主任，营业员就缺一个，正好把他补进来。”
“他干好干赖的，我都给兜着呗，总归就那么些活儿，大不了我多干点，总归不让供销社出差错就是。”
老主任再次点头，说万天赐想得很周到，沈家能有这么好的女婿，是他们的福气。
事情就这么商量定了，老主任给两人走程序，办手续，弄完了，万天赐才回去通知沈秀华姐弟。
沈秀华眼泪当时就下来了，她可是也盯着这个副主任的位子呢，她是沈副主任的亲闺女，老主任又打小就喜欢她，本来以为可以女承父业，顺利占上这个位子，就等着脱了热孝，去找老主任了，结果千防万防，居然没有防住身边这个男人，让万天赐给抢了先。
现在，沈秀华没了爹，没了靠山，弟弟是个比自己资历还浅的新营业员，万天赐却摇身一变，成了供销社的副主任。
这以后，万天赐怎么可能还像之前那么任自己拿捏？怎么可能还对自己百依百顺？不把之前自己对付他的那点招式都还回来，就算客气了。
沈秀华如何能不哭？
倒是沈秀峰一直很安静，听万天赐说了，让他去供销社上班，还礼貌地说了句：“谢谢姐夫，让姐夫费心了，我一定好好干，不给姐夫添麻烦。”
沈秀华简直都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那个心比天高的弟弟。
早知道这样，上次跟万天赐吵架的时候，就坚持让他给自己把那盒雪花膏买下来了。
现在，换了万天赐给自己发工资，每个月工资能不能拿到自己手里都不知道，更不用说买雪花膏了，买也是买最便宜的。
沈秀华一肚子委屈，却也无可奈何，丧事已经办完，家里奶奶病着，婆婆身体又虚弱，二婶子有正经事要忙，她这个当孙子媳妇的，不能一直在娘家住着。
第二天一早，沈秀华就一脸不情愿地跟着万天赐回了婆家。
路上听说马坡大队在建养殖中心，万有禄连家里的土坯都不做了，一直在牲口棚边上盯着干活。
还听说，养殖中心的技术负责人是万天明，以后技术上的事儿，全是万天明说了算，除了县里的老赵，和养殖中心的总负责人许文良，就属万天赐权利最大，能跟吴永忠平起平坐的。
沈秀华不自觉地就朝万天赐撇了撇嘴，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悄悄人家！
你万天赐那么厉害，人脉通天的，也就混个小小的供销社副主任，那万天明一个生产队养驴的，居然建那么气派的养殖中心。
又是畜区，又是禽区，又是养殖区，又是孵化区的，还有三大间办公室，五间宿舍，光办公室和宿舍，就能顶上供销社的地方了。
万天赐也感受到了沈秀华异样的目光，不屑的回了沈秀华一眼。
“这有什么？他再蹦哒，也就是个养驴的，再说了，要不是看我表姨夫的面子，你以为他能当着这个技术负责人？”
沈秀华这才“恍然大悟”，“他们这些，都是靠的咱们家的面子？”
“那当然。”万天赐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虽然万天赐就是这么一说，可沈秀华可是真往心里去了，在万天赐去上班后不久，她就气冲冲地直接杀向了养殖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