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 章 好心人
在几双眼睛监督下,陶雅雯抽抽搭搭地哽着嗓子生吞药丸。
“那……我去和宽子几个商量商量!”
受不了女儿那凄凄惨惨的乞求,陶三之忙找了个借口下车。
虽说阿禾像是在开玩笑,小雯也不靠谱。不过细想之下,万一真的到了那般地步,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好在又一次领略到自家娘的掌下风采后,马车很快安静下来。
众人各司其职,做针线的做针线,苦记招式的记招式,没事儿干发呆的发呆。
路上还是不见流民,不过那象征襄正教的图案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
有的是石头堆砌,有的是用鲜血涂抹作画,有些则是直接用骨头摆放拼凑。
无论方式如何,其周围堆放的尸首还是摞摞叠叠。
和之前祭祀所用而精心挑选的献祭信众不同,这些人几乎都是面容扭曲,惊恐而亡。
每隔一段距离,就会遇到几处浅坑。其中盛着草木灰烬,内里是土圈,中间是红圈,最外一层撒着厚厚一层五谷杂粮。
不见人烟,只有成群的乌鸦鸟雀堂而皇之地腾飞降落,长喙在颗粒饱满的粮食中翻找。
挑剔着,懒散地衔取。不似进食,倒像是嬉戏。
车马经过,没有惊飞。只是偏头望一眼,继续悠哉迈着小碎步,追逐怪叫。
“这村子里的人呢?就算是逃荒,未免逃的也太干净了吧。”
即将进入古楼县县城,男人们也出了马车,和几个少年一同驾车护卫。
宋大飞虎目不停张望,良久还是未能看见半点人影,实在疑惑。
“不,地上这些脚印儿还都是新的,也没有被风吹散。应该是刚离开,要不就是躲起来了。”
陆宽摇头,弯腰探身,刀尖挑起一只落在地上的木桶。
桶底的水还未晒干,而地上的脚印凌乱。显然是急着要去做什么,竟连水桶都丢弃了。
下一刻,猜测不再。陆宽笃定又疾声,压着嗓子下令。
“看来他们就在附近了,相距不远,大家留心。别进村子,贴着小路右侧走。”
此处受冰雹打击影响较小,土墙犹存,地上的瓦片也非四分五裂状态。
而最显眼的,是随处可见的血红印记。
再走近些,空气中飘散的烟火气儿依稀可闻。
单纯的木头焚烧,没有米香和饭菜味儿。
虽然寂静无声,但定然有人存在。
“照旧走,别和拦路的人起冲突,打发了就是。”
自打进入这依着山道修建而起的村庄,楚禾就停了木活儿,时刻观察周遭环境。
这处村庄已经成了襄正教的小据点。
如同犬类撒尿圈地盘一样,明目张胆又急不可耐地印上了教会标记。
“拦路的人?”
众人提心吊胆,警惕防备着可能随时从某处钻出来的人。
楚禾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心下愈发慌张,恨不得多长出几双眼睛来。
迟珥紧贴车门,卫灵也将药碾子丢掷一边,将死乞白赖从楚禾手中讨来的箭矢搭在窗口。
“姐,来人了,来人了!”
果不其然。没有多久,房屋背后的木架子下就转出一群人来。
有老有少。老人精神矍铄,小孩儿活泼灵动,看上去十分康健,没有半点病苦。
“别停。”
不欲和这些人打交道,刚叮嘱完儿子,陆宽打算视若不见,快速离村。
可惜老人步履轻快,几步就跨在了路中央,稳稳当当又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去路。
“可是逃难的乡亲?不知后方灾情如何?日子可还安好?”
刚站稳,一长串话熟练又熟稔地从为首的老人口中喊出。
说鹤发童颜有些夸张,但容光焕发是真。慈眉善目地笑着招手,身旁的十几个男男女女也笑着呼唤。
当真是亲切热情。
不过因着早有准备,马车远远停下,踟躇着不肯往前。
经历这么多,一眼就可以看得出前面有陷阱在等着他们。不安滋生,听楚禾的,陆宽又将车赶了几丈。
“过路人,你们走近些,老头子我耳朵不好使。”
眼看着人迟迟不肯前来,老汉不耐。脸上笑意僵了一下,然后又重新挂起。
“一看就是不怀好意,当真还要客套吗?快马加鞭我们直接走人不更好吗?”
陶雅雯不解,挨着楚禾小声叨念着,宝贝绣花儿已经紧握在手。
“这才是第一个村子,后面还有无数村庄和县城,现在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
楚禾不断环顾前方村落,闻言漫不经心回答,眼神仍然没有收回。
村里屋舍半毁,窝棚依墙而搭。高架丛丛,其上晾晒着腊肉。
水分流失许多,已经呈现棕褐色。
串串连连,像风铃一般,随风轻轻撞击,声音清脆。
“灾情严重,苦不堪言啊。哪有什么安好不安好,活着已是艰难啊!”
马车远离而停,陆宽没有搭言,而是将十分能作戏的马雷拽了出来。
只片刻,马雷迅速进入角色。摆着手,摇着头,掩着面,不时还抹着眼泪。
听到自己想要听的答案,老汉脸上划过一丝满意,身旁之人的嘴角也略微勾起,然后又面露同情。
看的陆宽众人恨不得冲上去给上几拳头,装模作样也这般敷衍。
连雷子都不如。
“都是可怜人呀!难得和你们话语这般投机,老叟我家里还有些余粮,若是赏脸,倒不如到寒舍坐上一坐。”
“是啊,正好天色已晚,明早出发也不迟。”
拢了拢单薄的衣服,老汉吸着鼻子开口,当陪衬的十来人终于说自己的词儿了。
想和以往一样伸手招揽,不曾想却落了个空。
总觉得说话有些吃力,原来这些人还没走过来。
怕是已有警觉,不好骗了。
面色不虞,往车内打探数度无果后,老汉手指悄然探进衣袖。
药包早早备下,可这一行人死活不肯靠近。就连老天好像也在偏帮对方,冷风一个劲儿直往自己脸上抽。
“呜呜呜……好心人呀!我们家亲戚就在古楼县城内,粮食刚好能支撑到地方。不敢劳烦您老人家,趁着还有光亮,我们得尽快入城,呜呜呜……”
马雷依旧卖力表演,声泪俱下地干嚎。又似记起什么,音调一转,露出半只不见洇湿的眼睛瞄向前方。
“若您实在好心,倒不如包上几两银子来。进了城我们好采买一些东西,不然空手投奔亲戚着实不像话。”
马雷话音落,空气诡异安静起来。
“额……”
那老汉一滞,突然想直接给这得寸进尺的崽子宰了。
着实是厚颜无耻。
“咳咳……”
楚禾清咳。
“唉,算了算了,不难为您老人家了,我们还是赶快走吧。”
马雷浑身一颤,差点儿破功。勉力坚持着,还是将这一场戏有首有尾地唱了个圆满。
“驾!”
陆宽一嗓子喝起,马匹当即撂开蹄子,带着风呼哧而过。
转眼间不见人影。
“亮儿,好不容易等到了人,果真要放他们离去吗?咱们的供奉还远远不够。”
直到听不见马蹄声,有人焦急开口。
却是对着那老叟而说。
“这些人戒心颇重,看这车辙印,里面人不少,还是等下一波吧。立马去禀告神使大人,这功劳咱们必须沾上一些。”
面容依旧苍老,可声音浑厚低沉,分明是青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