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2章 人祭
不同于旁处,沟上山根底部的明暗交界处,木头桩子林立。
或捆钉成架子,或直接三五立起。
其上有物晃动,其下影影团团,格外怪异。
“那是什么?看着也不像是人啊?”
胡月红早早下了车,手掌放在眉上踮着脚眺望,还是看不真切。
“等人回来一切便知。”
大拇指扣着虎口,脚下碾磨着土块,忍着慌乱,郭相言安慰众人。
即使指甲断裂,参差如锯齿,也毫无所觉。
只看着两人身影走近,脚步迟疑缓慢,更慢。
然后猛地转身,相互拉扯着急速返回。
“警戒!”
见状,陶三之大喊。
连同马雷也从车内爬出,加入环卫车驾的队伍。陶楚杰则带着一众少年前行数步,拔刀以待。
并无追兵,可陆宽和覃远端仍是狂奔不止。
“是何情况?有无危险?”
“那到底是什么?”
速度过快,脚都刹不住。还是陶三之将人拦住,这才避免撞上车身。
等人站稳,众人纷纷急忙询问。
“不认得……不过很吓人……呕!”
喘不过气,陆宽撑着膝盖摇头,回想着方才看到的情景,竟干呕起来。
“是死人堆!死得很惨……”
覃远端有些困惑,分明是死人堆,宽子怎么会说不认识呢?即使摆放的是有些渗人。
“死人堆?还有什么?仔细说说。”
实是慌乱,郭相言走上前,抓住覃远端的衣袖激动追问。
结合两人话语以及反应,郭相言已然有所猜测,可还是想再求证一二。
“啊?是死人……”
“不成,我得亲自看看!阿禾……”
覃远端皱着眉毛细细回想,不过郭相言不想等了。
松开人,往前猛跑几步,倏地停下,又转身询问楚禾意见。
“嗯,是得弄清楚。雅雯几个看好阿奶。”
楚禾点头,吩咐神魂未定的陶雅雯一句。随即挪开桌子,掀帘下车。
崔婆子和吴婆子欲言又止,陶雅雯也是想同去的,不过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听话留下。
把守车门,看好一车老小。
楚禾身后,窸窸窣窣传来一片动静,脚步凌乱。
“姑娘,您也要去吗?”
见楚禾径直朝山底方向而去,陆宽有些担忧,想要劝阻。
不是他多事,这种诡异不详的事,妇人孩童向来避讳。
楚禾没有回答,浩浩荡荡一群人下坡,踩着新垒的踏脚石过河。
迟珥睁眼,起身坐直。透过窗子,眼神紧紧跟随打头的少女。
“你不跟去瞧瞧吗?听着好像是人祭,看来又有人待坐不住了。”
指挥着卫灵用杵臼舂捣研磨药材,听到一旁动静,翟老瞥了一眼,隐约其辞。
“守车。”
没有搭言翟老头话中深意,迟珥言语简短,说完继续充当木头。
“那小子只教会你们装聋作哑吗?比起你们,我看地上的石头更顺眼!”
又是这副爱搭不理,死气沉沉的模样。看得翟老额上青筋直跳,索性也避过眼去。
不用想,那小子应当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新京倒不如不去!
一人静得如同一汪死水,一人吹胡子瞪眼,比农家院中散养的鸭子还要聒噪。
看得卫灵啧啧称奇,在二人之间来回探看,试图找出两人的真实关系和身份来。
“看什么看!再不认真捣药就到旁的车上待着去!”
嫌弃又不得不忍受,老人刚说服自己,一转头就对上一双幸灾乐祸的眼睛。
一巴掌呼过去,下一刻,口水沫子横飞。
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出气了。
而山脚。
此处流民应当不曾长久停留。
因为走近细看之下,石头下墙缝中竟重新衍出了嫩芽。安然生长,已经寸许长。
河岸边也浮着一层浅浅青苔,在萧瑟的秋季再一次焕发生机。
好似一切向好。
不过越走近,楚禾一行人就越安静。脚步放轻,踌躇着,忍着恶心靠近。
原以为西泽北门口的场景已让人惨不忍睹,可比起眼前这一幕,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何为惨绝人寰,不过如是。
是人,却不成形。
或躺或跪,或悬或埋。
或开膛破肚,或身首异处。
或烧或淹,或风干如枯柴或鼓胀如蛙腮。
悬者高挂木架,木钉刺胛。腹中串串连连,展臂高抬,面朝东。
母子俱全,感恩崇拜。
跪者浅埋深坑,断首破肠,双手交叉在胸,面朝北。
罪孽深重,伏诛献祭。
肔,册,伐,副……所有人祭方式,一一用尽。
盆陶痕迹犹在,黑色血迹泼洒涂抹,在地面绘画出复杂扭曲的图案。
似火焰,又似吐着信子的巨蟒。
更有堆堆被凉风吹聚拢起的灰烬,以及未完全烧毁的华丽布料残片。
很显然,数日前,此处举行过一场声势浩大,一场隆重的祭祀。
“呕!”
难以忍受,有人捂嘴跑至河边。
然后便是接连不断地呕吐,咳嗽,哭泣,咒骂。
“到底是谁?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消病除灾也用不着如此啊,真就不怕因果报应吗?”
“没有人性啊,还都是孕妇和孩子啊,造孽啊!畜生啊!”
带着哭音,激怒如狂兽,男人们拔刀霍霍,往四周探查而去。
怒气和杀意高涨,却无处发泄,胡月红红着眼眶咬牙切齿。
分明是健康健全的人,分明可以好好活着,却成了祭品。
可事情俨然发生,连凶手是何人都不知。
“此前去往西泽县的路上,咱们也遇到过石块堆砌的类似图案。当时没有留意,现在看来,十有八九是同一拨人。”
深呼一口气,陆宽抹了抹眼底。反复几次后才算整理好情绪,忍着怒火对依旧安然自若的楚禾说道。
“之前不过是收拢人心,扩大势力。经这一场祭祀,这些人怕是会有大动作。”
郭相言点头,不过心中更有忧患。
看着楚禾转身看向自己,便又接着解释,“寻常祭祀,一般都是牲醴荐瘗。人祭早于十几年前废除,况且如此大规模,必定是邪教聚众。而且……”
说到此,郭相言停下。
“而且什么?”
陆宽好奇,所有人都等着求解。
“一般可以从祭祀方式看出祭祀目的。可这些人除了日月同祭,还另外血祭着东西。这图案看着有些眼熟,我应当在书籍中看到过。”
郭相言继续讲解,或许只是匆匆一略,出处早已遗忘。
不过有一点至关重要,能被记载在经史纪册中,来头定当不小。
前路漫漫,却不知这些人蛰伏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