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锦书冲入人群中,却只见刚才刀客打扮的虬髯大汉背对自己站着,鲜血从他的衣角上流下,汇聚到脚边,越来越多,锦书无从知道他眼中该是什么样的情绪,惊骇,仇恨还是释然?直到他倒下,胸口插着一把弯刀,锦书才看到站在他面前的人。
“阿依!”锦书不禁喊道,她一步步走到龙津身边,这才看清龙津的真面目,冷傲孤清沉淀着岁月沧桑的脸,带着富贵人家的高贵优雅,可惜只有一半,而另一半,是被大火烧灼过的焦黑狰狞,瘢痕密布,深可见骨,莫说是孩子,就连大人见到龙津的这半张脸,也会被吓一跳,锦书第一次见到,一个人竟长着仙人的模样,又同时勾画着魔怪的线条。
阿依看着地上的龙津,神情激动又悲戚,自言自语道:“我为阿爹报仇了,我终于为阿爹报仇了!”说完站立不稳,向下倒去。
锦书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阿依,连忙抱住她,问道:“阿依,你没事吧?”
她的手扶在阿依的背心,只感觉手掌中有温热的液体流过,她跪在地上,将阿依抱在怀中,看着被血液染红的左手和不远处的地上鲜红的梅花箭,心中已经知晓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用力按住阿依背部贯穿的伤口,鲜血依然大量涌出,阿依在她的怀中颤抖不止,口中也吐出鲜血,眼神逐渐变得涣散,锦书低下头在她耳边安慰道:“嘘,没事的,你会没事的。”她慌乱地望着四周,请求道:“快救救她,谁能救救她?”
没有人吭声,这样的伤,就算华佗再世也回天乏术。
阿依拉住锦书的右手,竭力说道:“锦书,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对不起,你原谅我,好吗?”
锦书的眼泪滴落在阿依的脸上,她尤记得初遇时那个小鸟般欢呼雀跃的姑娘,心中装着的只是对世界的惊奇和欢喜,她心中所种下的仇恨何尝不是自己助长其滋生?锦书哽咽道:“不管你做过什么,你都是我的阿妹,我没照顾好你,还让你伤心,等你好了,我们重新来过。”
“姐姐,你还记得我们结拜时候的情景吗?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连小鸟都在为我们唱歌。我~”她说着口里吐出一口鲜血。
锦书急忙把手垫在她的头下:“我记得我的记得,你要坚持住,你不会有事的。我们还可以像从前一样。”
“可以吗?”阿依的眼角留着晶莹的泪珠:“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善良?我好后悔,我好后悔对你做的一切,对不起,锦书,对不起!”
过往的回忆锦书从未忘记,爱恨在她的胸口哽住呼吸,她忍住泪水轻声说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听我说,你要是真想道歉就要坚持下来,活下去,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来解决矛盾。”
“我知道我好不了了,能杀了龙津,我心愿已了,姐姐,我知道我不能奢望你原谅我,但是我求求你,求你原谅我,让我轻松离开吧!”
锦书俯下脸靠近她耳边,轻声说道:“我原谅你,我原谅你,你别走。”
“谢谢。”阿依如释重负,嘴角微笑着闭上了双眼,停止了呼吸。
锦书看她没有生息,用力抱住她,痛哭道:“不!不!不!你醒过来,你快醒过来和我说话,我有好多事要和你说,阿依,你怎么可以这样?”她仍然用力按压着阿依的伤口,无法相信她就这样轻易地从自己的怀中离去,而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
再也摸不到阿依的心跳,脉搏,一切都停止了,她的脸依然甜美如玉,就像睡着了一般,锦书呆呆抱着她,泪眼婆娑,头脑昏沉。
“锦书,她已经走了,放手吧!”杨洵之把她拉起来,看着她愣怔的样子,用手巾仔细擦拭她手上的血液。锦书突然抱住杨洵之,哭道:“我救不了她,她要我原谅她,我,我真的恨过她,可是我不想她死。”
杨洵之拍着锦书的背,说道:“没事了,没事了,不哭了,你尽力了,我们都不能预测会发生什么,我在这里,我就在你身边,不是你的错。”
经历了这么多,锦书本以为早就看淡了生死,可是看到阿依死去,她仍然心痛如绞,她真庆幸有杨洵之陪在身边,他是救自己脱离苦海的云帆,背负着自己的苦痛披荆斩棘,从未退缩。锦书想到杨洵之身上还有伤,走到他的身后,看到包扎起来的绢布,问道:“你的伤?”
“你别担心,方才那位叫桑寄生的打擂者已经帮我包扎好了,他说三五天便会痊愈。”
锦书点点头,说道:“现下该如何是好?修罗三司已是废人,龙津也死了。”
“我们把阿依的尸体托驿站送去沙陀,然后继续上路回仙垟,这里人多眼杂,又涉及反叛国事,不宜久留。”
杨洵之刚说完,就听人群里传来声音大喝声道:“这个女人就是三年前在十方界滥杀无辜的魔女,大家不要放她走!”
一个声音响起,立马有无数个声音附和道:“我在十方界亲眼见过魔女,就是此女子无疑,她的武功哪里是常人所能达到?她炼的乃是魔功!”
“三年前她杀了多少武林豪杰!今日现身于此,在擂台上击败众位高手,怕是有更大的阴谋!”
“没错!绝对不能让她得逞,咱们要为死在她手里的兄弟们报仇!大家联合起来杀了她!”
这些声音像星火燎原一般迅速蔓延开去,以一传白,大家恐惧锦书来历不明的武功,更恐惧亲眼所见她入魔之人所说的嗜杀成性,他们恐惧自己所不能理解的事情,而消除恐惧唯一的办法就是消除带来恐惧的源头。
锦书不能否认自己犯下的罪行,更不能辩驳所有事情发生的因由,人们手中警戒地拿出武器,他们两人被围在中间,大家的眼中并无半分仁慈,像是看着一个罪行累累的恶人,要将她生吞活剥!包围圈越来越小,冲突仅在一瞬之间,锦书和杨洵之靠在一起,心中即是无奈又是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