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桑朵绞尽脑汁,把自己这几年所学过的所有汉语词汇全都像竹筒倒豆子一样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时苓虽然强忍着疼痛,努力听从桑朵的话保持清醒,但实际上她此刻根本无法理解桑朵所说的那些话语。
因为疼痛,她的大脑似乎已经提前停止了运转,宣告罢工,一片混沌,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她只感觉寒意自体内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困在雪原上一般。
然而当她的背部紧紧贴在桑朵的身躯时,一股炽热又如潮水般涌来,与寒冷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感觉。
在这恍惚之间,儿时的记忆不由自主的浮现在脑海。
那时的她,还是个年幼无知的小孩,半夜突然发起高烧,她自己对此都一无所知的时候。
母亲却已经心急如焚地将她紧紧抱在怀中,轻声哄着,然后小心翼翼地一勺一勺给她喂下药液。
那一刻,母亲的怀抱是如此温暖、安心,让她全然忘却了病痛所带来的不适。
可是,随着年龄一天天增长,那些美好的时光渐渐远去。
长大后的她,独自面对生活的种种艰辛,竟然再也不敢轻易生病了。
因为每当疾病袭来的时候,她总是感到茫然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该吃什么样的药?
每种药的剂量应该是多少?
这些看似简单的问题对于她来说却是难以解答的难题。
更重要的是,一旦生病请假,那就意味着少赚一天甚至数天的工资。
在这个竞争激烈的社会里,哪怕只是离开工作岗位半天,都有可能被他人顶替,从而导致连续多天失去收入来源。
一时间她的心里浮现出好多好多本以为已经淡忘的委屈。
哪怕自己竭力把所有事做到最好,被别人替代也只是一念之间。
她记得儿时刚回归校园时,因为恰好重新分班没有排座位,她因为反应迟钝抢不过别人,因此只能坐到最后一排。
可哪怕如此,下午到校时,依旧会被上午请假的同学无理夺取。
她们两个分明看到了时苓,可依旧旁若无人的聊的如痴如醉,仿佛是在逼时苓知难而退。
上班时,只因那个人撒娇嘴甜,勤劳工作了半年的时苓就这样被冷漠辞退。
那段时间她一日三餐只能吃馒头铺隔夜剩下的冷硬馒头,吃到不再反酸干呕的时候才找到了下一份工作。
一时间,无数的思绪在她脑海中翻涌,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化作一颗颗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她像一个迷失方向的孩子,絮絮叨叨地向桑朵倾诉着自己过往的种种经历。
那些心酸的往事、孤独的时刻以及承受的压力,如同一幅幅画面在眼前不断闪过。
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但桑朵知道,或许只有把这些压抑已久的情感释放出来,时苓的内心才能稍稍得到一丝慰藉与放松。
桑朵静静地聆听着她的倾诉,不时用一块温热的毛巾轻轻拂过时苓的眼角,似乎想要将她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一并抹去。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漫长而又难熬,时苓早已失去了对时间流逝的感知。
——
就在她意识愈发模糊之际,一阵轻微却清晰可辨的声音传入耳中——那是房门的密码锁被开启所发出的响动。
不知多少双鞋子踩踏在地板之上,发出了一阵阵杂乱无章的踢踏声。
下一刻,一只冰凉的手掌毫无征兆地盖住了她滚烫的脸颊。
尽管这股凉意使得她本就颤抖不已的身躯越发寒冷难耐,但与此同时,竟也稍稍缓解了一些她身体上的不适以及内心深处的惶恐和不安。
时苓在迷蒙之间费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视线却依旧朦胧不清。
她努力想要看清面前之人的面容,然而映入眼帘的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
凭借仅有的一点视觉印象,她隐约感觉到面前这人从身形判断应当是个男的。
当那熟悉而低沉的嗓音传入耳际时,她如梦初醒般地意识到,萧栖寒竟然亲自出现在了这里……
一时间,她有些难以置信,脑海中一片混沌。
萧栖寒的目光中流露出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就在这恍惚之间,她隐约听到萧栖寒似乎正在向她发问,但那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模糊不清,让她难以分辨其中的具体内容。
然而,萧栖寒并未因为她的茫然无措而停止追问。
他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着那个问题:“时凌,你愿意去锦都治病吗?”
“时凌,你愿意去锦都治病吗?”
“时凌你听得到吗?你愿意去锦都治病吗?”
萧栖寒一声又一声的询问在房间内回荡着,听的桑朵都情不自禁的跟着肝颤。
看着自家老大如此执着,桑朵忍不住开口劝道:“…老大…要不还是先别管这些有的没的了,再不带她回去,时小姐恐怕真就要交代在这儿了啊!”
从理性的角度上来讲,此刻确实应当刻不容缓地带时凌返回锦都接受治疗。
但万一,哪怕是到了生死关头,时凌仍然坚决不肯回到锦都呢?
这个念头如同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萧栖寒的心脏。
他并不了解时凌的性格也不知道她究竟会作何打算,他只知道自己拼尽一切才拥有了如今选择的权利,他不希望时凌也失去选择的自由。
就在这时,意识逐渐陷入昏厥的时苓,在黑暗的边缘徘徊之际,不由地开始反思起自己生存下去的意义和价值。
就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
亦或是干脆放弃抵抗,任由命运摆布?
无数个疑问涌上心头,令她愈发感到迷茫和无助。
就在那一瞬间,一个身影突然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时烬。
她紧紧地咬着嘴唇,心中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因为她还要等待时烬归来。
即便自己最终可能无法等到那一天,至少也得亲自去探望他一次,哪怕只有这一次也好。
“……我…想…看…哥哥……” 时苓用微弱而颤抖的声音呢喃着,仿佛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