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州飘着细雨,青石板路上蒸腾起薄烟。
谢廷稷的鎏金马车碾过水洼,车辕上镶嵌的东珠在暮色中泛着冷光。他掀开玄色锦帘,目光掠过街角蜷缩的乞丐——那些人脖颈间都系着褪色的红绳,正是陈家私铸的\"善缘\"标记。
\"殿下,陈府到了。\"银刃的声音隔着车帘传来。这个身着暗纹软甲的年轻人神色冷漠,腰间鲨皮鞘的短刀映出谢廷稷冷凝的眉眼。
谢廷稷掀开帘子,目光扫过陈府门口早已列队等候的官员们,眼底闪过一丝冷意,转瞬即逝。
\"臣潭州知府陈思,恭迎太子殿下!\"一位身着绛色官服的中年男子上前行礼,身后众官员齐齐跪拜。
陈思肥胖的身影堵在朱漆大门前,锦缎官服被雨水洇出深色水痕。他谄笑着作揖,腰间玉佩相互碰撞发出脆响:\"太子殿下亲临潭州,下官有失远迎!\"
谢廷稷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袍,腰间悬着一枚青玉令牌,在雨珠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面容俊逸,眉目如画,唇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从马车上走下来。
银刃立马撑伞跟在他身边。
谢廷稷抬袖虚扶,袖口暗绣的鎏金蟒纹若隐若现:\"陈大人客气了。本殿奉旨巡视,自然要先来拜访潭州父母官。\"
陈思抬头,只见太子眉目含笑,一派温文尔雅之态,心中稍安。他早听闻这位太子殿下性情温和,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想来三日前城门口的那番作为,一定只是虚张声势,想给他一个下马威。
\"殿下远道而来,舟车劳顿,臣已在府衙备下薄酒,为殿下接风洗尘。\"陈思笑容可掬,眼角堆起细密的皱纹。
谢廷稷浅笑:\"看来王太医果然是医术高超。”
陈思脸色有些难看,但谢廷稷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有劳陈大人了。\"
银刃走在谢廷稷身旁,两人入府,小道两旁的仆从跪伏,不敢抬头。
谢廷稷目光扫过那些低垂的头颅,注意到不少人衣着朴素,极不合身。
知府衙门内,宴席早已备好。珍馐美馔,琳琅满目。谢廷稷被请至上座,陈思陪坐一旁,其余官员按品级依次入席。
\"殿下请。\"陈思举杯相敬,\"潭州虽比不得襄都繁华,但这'潭州春'却是本地特产,请殿下品尝。\"
谢廷稷端起酒杯,轻嗅酒香,浅尝一口,道:\"果然醇厚甘冽,好酒。\"
酒过三巡,席间气氛渐热。陈思拍了拍手,一队舞姬鱼贯而入,轻纱曼舞,乐声悠扬。
\"殿下,这是臣特意命人排练的舞,不知可合殿下心意?\"陈思笑问。
谢廷稷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陈大人有心了。\"他指尖轻叩桌面,似在欣赏舞姿,实则心中冷笑——连他放出风声的喜好都打探得如此清楚,陈家果然不简单。
\"听闻陈大人上月纳了第八房妾室?\"谢廷稷突然开口,惊得正在倒酒的通判打翻了酒壶。
满座官员脸色煞白,谁不知道那女子是强抢的绸缎商独女,那商人现在还在大牢里嚼稻草。
陈思的胖脸涨成猪肝色:\"殿下明鉴,是那商户偷漏税款...\"
\"本宫不过随口一问。这支舞不错。\"
目光扫过厅堂,谢廷稷注意到墙上悬挂的字画普通,却有松动过得痕迹。看来,是刻意营造清贫的形象呢。
舞毕,谢廷稷忽然问道:\"本宫一路行来,见城外有不少流民,可是今年收成不好?\"
陈思面色微变,很快恢复如常:\"回殿下,今年春夏之交雨水过多,有些低洼田地受了涝灾。不过臣已开仓放粮,赈济灾民。\"
\"陈大人勤政爱民,实乃潭州百姓之福。\"谢廷稷赞许地点头,眼底却暗藏锋芒。
据暗卫密报,潭州粮仓早已被陈思倒卖一空,那些所谓的赈灾粮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宴席将散时,陈思忽然压低声音道:\"殿下,家弟陈虑在襄都时常提起殿下,说殿下仁厚贤明,他日必是一代明君。\"
谢廷稷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面上却笑意更浓:\"陈大人过誉了。五弟聪慧过人,父皇也常夸赞呢。\"
陈思顿时想起弟弟前些时日传来的密信——五皇子废了。
他脸色瞬间有些不自然。
\"父皇膝下皇子各有千秋,都是大邺之福。\"谢廷稷轻描淡写地截住话头,举杯道,\"来,再饮一杯。\"
离开宴席时,谢廷稷注意到府衙内巡逻的侍卫装备精良,腰间佩刀形制特殊,不似大邺军中制式。
他眼神示意银刃。
银刃立刻明白谢廷稷的意思,搀扶着他的时候经过一名侍卫身旁,手指不经意地划过对方刀鞘,触感冰凉——是特产的寒铁。
宴席散后,谢廷稷回到了下榻的客栈。待侍从退下,他脸上温润的笑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
\"银砂。\"他轻唤一声。
一道黑影从梁上落,\"殿下。\"
\"查清楚了吗?\"
\"回殿下,已查明陈思在潭州五年间,贪污税银不下百万两,强占民田数千亩。更甚者...\"银砂压低声音,\"他与乌旦秘密往来,走私铁器军械。\"
谢廷稷眼中寒光乍现:\"好一个陈思,胆子不小。\"他踱步至窗前,望着院中一株开得正艳的海棠,\"两日后,本宫要宴请这潭州的商户。\"
\"殿下,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
\"本宫就是要打草惊蛇。\"谢廷稷转身,月光映在他半边脸上,勾勒出锋利的轮廓,\"陈思以为本宫是来游山玩水的纨绔,那便让他继续这么以为好了。等他放松警惕,必会露出马脚。\"
银刃会意:\"属下这就去安排人手。\"
夜深人静时,谢廷稷独坐灯下,展开一封密信。信中详细记录了陈思与陈贵妃一党的往来,以及他们在潭州的种种不法之事。他指尖轻点信纸,眼中杀意渐浓。
\"殿下,不好了!\"突然闯入,\"我们巡视队伍遭遇袭击,三人失踪!\"
谢廷稷眸光一凛:\"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半个时辰前。对方身手不凡,不像是普通匪徒。\"
谢廷稷冷笑:\"看来有人不欢迎本宫来潭州啊。\"他起身,取出一柄通体漆黑的短剑,\"传令下去,所有人提高警惕。另外,查查陈思今晚都见了什么人。\"
\"是!\"
银砂离去后,谢廷稷推开窗户,望向漆黑的夜空。潭州之行,比他预想的更有意思了。
他轻轻抚过短剑锋利的刃口,一滴血珠渗出,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妖异。
\"游戏才刚刚开始呢。\"谢廷稷低语,声音冰冷得令人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