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前世1
午后,三房院内沉静如水,周遭几乎没有任何响声。
侍从丫鬟们低眉顺眼战战兢兢,生怕触到了主子的霉头。
就在前几日,棠小姐的生辰宴上,三爷似是与少夫人有了龃龉,具体说了些什么当下人们的都不知晓,可三爷回到前院时,脸色却差得很,面容上的黑墨更是能拧出汁来似的。
忽然,外边突然传来哭喊声。
“三爷,三爷,大事不好了!”
长松像是被吓了一个激灵,急忙走上前去拉住了那来报信的,额头上溢满豆大汗珠的侍从。
长松横眉一扫,轻斥道:“闹什么闹!三爷如今在里边处理正事呢,岂容你在这乱吼乱叫的。”
若是平日里,那小厮被长松这般训斥了,那定然是支支吾吾不敢再吱声。
可…
落在长松的眼里,这小厮今日像是吃错药了似的,颇有些不依不饶的。
他抿着唇又眼神警告了一下那小厮,只希望他能看得懂自己的提示,莫要再触到主子的霉头了。
就算谢家三爷是公认的好主子,平日里并不苛责下人,可...
长松见面前人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不听他劝告又要开口说话时,长松已经顾不得什么了,走上前去一下就将他的嘴给堵住了。
长松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书房的门被打开了。
“嘎吱”一声,谢清珏的身影出现在二人的面前。他神色淡漠,似是世间万物都不放在心上,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息惹得面前二人都下意识一颤。
长松在心中发颤,三爷在心中偷偷与夫人怄气呢,那日带回乔氏,夫人第一次反抗三爷,说不愿三爷纳妾。
长松在一旁看得真切,夫人尚且开口,三爷便同意了,旁人以为的三爷这气是气夫人拒绝了他,却只有长松知晓,三爷这是气自那之后,夫人待三爷便比往常要冷上一些了,还时不时看他的眼神如同负心汉一般。
这几日里,谢清珏的吃食都比平日里要清淡了许多。
长松深呼吸了一口气,挤出笑容来对着谢清珏。
“三爷,属下这便处理好。”
没有想到他刚刚分了心思出来,竟叫那小厮得了空。
小厮急忙躲开了长松的桎梏,他眼眶已然猩红,一下跪在了谢清珏的面前。
“三爷,夫人,夫人出事了!”
长松听着这话,只觉得自己心脏都漏了一拍,指尖都在发麻。
小厮得空说了话,便一股脑地将梧桐苑发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三爷快去看看吧!夫人落水,如今...如今已经没气了!”
长松面容上已然僵硬了,听着这些话,他只觉得耳朵都是一阵酥麻,长松扯了扯嘴角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来。
“这,这话可不容乱说的,今日早晨夫人不还是叫人给三爷送来了梨膏糖,想着秋日之中天干气躁叫三爷清清火吗...”
长松这话越说越小声,即便他极力否认,可他也知晓这小厮的胆子,不会容忍他将这么大的一件事当做玩笑来说的,尤其是...还捅到了三爷的面前。
长松一边想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将视线落在了谢清珏的身上。
与他所想象之中的不同,谢清珏面上的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像是没有将小厮的事情放在心上。
长松心中的疑惑愈发的盛了,他嘴唇动了动。
“三爷?”
谢清珏淡淡睨了他一眼,与平日里倒是没有什么区别,可莫名的...
长松竟从谢清珏的眼神之中,瞧见出几分迷惘来了。
谢清珏只丢下一句:“胡乱说些甚。”
他转过身来挥袖便要往书房之中走,只是,那矮矮的台阶,如今却像是天堑一般。
谢清珏竟踉跄着,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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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棺七日,可白日里宾客们都未曾见到谢首辅的身影。
南知鹊看着面前南知鸢的牌位,扯了扯嘴角满脸的不屑。
“蠢货,这谢夫人的位置不过坐了几年,怎么就坐不住呢。”
南夫人是知晓内情的,她看向自己身侧的小女儿。
若不是知晓自己这个小女儿对谢清珏,那不为人知的感情,她又何必要做这种事。
对外,她何时不是一个稳妥的嫡母。
只是...南夫人垂眸,敛了眸中的神色。
好在她已经派人,去将那陈氏处决了。
纵使如今瞧着谢清珏并没有将南知鸢放在心上,可她也不会允许一个杀了主子的奴仆,待在自己大女儿拼死也要生下来的外孙身上。
日暮微垂,南夫人转过身来看着燃着的烛光,不知为何竟觉得阴森森的,有冷意似乎都要钻进她骨头缝里了。
见身侧的小女儿面上一副得意的喜气洋洋的姿态,南夫人皱着眉头就拉住她手腕将她给往外带。
“收起你这点小心思来,谢清珏在官场上这般雷厉风行,到时候叫他察觉出来你家姐姐死了,你在这乐呵的很,你瞧他会怎么想。”
南知鹊被母亲拖着往外走,却也不忘嘟囔一句反驳她。
“什么姐姐,不过是个庶女如何称得上我姐姐。”
...
她们二人却不知晓,在转角处的回廊,一道拉得修长的影子伫立在那。
即便什么都没有说,可挂在回廊角的灯芒,却披在了他的身后,硬生生地将他俊美的容姿变成了地府之中的修罗。
在谢清珏的一侧,是噙着泪珠的柳絮,她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的哭声泄出来。
“三爷,夫人在南府时便被她们欺负,如今死了,还被如此的轻视。”
她眼眶微红,抬头望向谢清珏,是玉石俱焚的倔强:“若是三爷查不出来这背后的罪魁祸首,那奴婢便将所有对夫人不好的人,一一送下地狱!”
谢清珏缩在衣袖之下的手指不断的颤抖。
自从那日起,他便再难握笔。
南知鸢,仿佛带走了他所有的,鲜活的人气,连带着他引以为傲的傲骨。
谢清珏眼眸之中是无尽的黑,那如浓墨一般厚重的颜色,若是有人下意识与他对视上,都会一惊。
他的声音淡淡响起。
“莫急,那些账,我会一笔一笔地算。”
而首当其冲的,便是——
“姐,姐夫——若是我阿姊知晓你这般对我和母亲,她定然不会放过你...
啊!!”
被捆在一旁的陈氏早就已经出气多于进气,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而看着谢清珏亲手给自己疼得跟心肝似得小宝贝上那杀千刀的刑法,她眼眶一下便通红,看向谢清珏时没有往日里看自己儿子一般的温柔体贴,只余下如杀父仇人一般的痛恨。
“谢清珏!我的女儿为了你拼死生下一个孩子,你如今却这般对待她的亲生妹妹。若是你心中有恨,你就朝我来!看之后到了阴曹地府,你有没有脸同她说话!”
阴暗处,谢清珏面容上沾染了血迹,只是他嫌恶地皱起眉头来,刚抬手想要将脸上血迹擦拭干净时,可摸到那帕子,却叫他无与伦比的心痛与窒息。
胸口处似乎有一根针,钻入缝隙之中,侵入他每一寸的呼吸。
让他每一次的呼吸,都是强烈的刺痛。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刺痛随着呼吸,散布在全身的各个角落。
谢清珏转过身,他眼眸晦暗,盯着南夫人。
他扯了扯嘴角。
“谁说,你女儿是为了为我生孩子而死?”
南夫人浑身一颤,她眼睁睁的,没有任何的自救措施的,就这么看着谢清珏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即使他手上没有任何东西,可落入南夫人的眼里,却与黑白无常无异。
谢清珏微弯下身来,对上她的眼睛。
“你引以为傲,是为贵女的大女儿,难产而亡生下的从来不是我的孩子。”
南夫人向来都引以为傲的,便是她那堪称贵女典范的长女,南知莺。
如今,如今谢清珏竟告诉她。
南知莺婚内苟且,生下了...并非谢清珏血脉的儿子?!
南夫人下意识想要否认这件事,可与谢清珏认识这么多年,南夫人知晓,在这种事情上谢清珏是不屑于欺骗自己的。
所以...
这件事,竟然是真的。
巨大的荒谬、羞耻感席卷南夫人的全身,就连南知鹊在一旁用微弱的嗓音唤着“母亲”,都不能吸引南夫人的注意。
谢清珏看着她震惊,又破碎的眼神,却没有丝毫报复之后的快感。
他眼眸逐渐变得冰冷,转过身来,挥了挥手。
陈氏,他会折磨完她,叫她身上没有半点好的皮肉后,再让她在无数次的窒息中痛苦的死去。
而南府的人,他一个都不会留。
他会让她们体会到,比死亡还要更痛苦、更折磨的处境。
让高高在上的官宦夫人、小姐,失去自己尊贵的身份,在边疆沦为奴仆、婢女,一辈子再也无法翻身。
谢清珏望向窗外熹微的光影。
阿鸢,你瞧见了没。
害过她的人,他一个都没有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