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见字如晤。
小景缠我太紧,明日恐不能单独见面,是以提前写下这封信,借机转交于你。
我是齐国公的儿子,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自幼体弱,有大师声称需远离齐国公府,才能有一份生机。
是以父亲狠心将我抱出去,为了宽慰不知情的母亲,另找了一个与我相似的孩子代替我。
二弟对我的不喜也由此而来,他早已记事,我不是他记忆里的兄长。
在温府隔壁待到十岁,我病情好转,回国公府两年,再次性命垂危。
父亲没再对长安众人隐瞒此事,将我送往柳州,一待便是九年。
我曾以为还会回到你身边,未曾想过,弹指间十一年未见。
不过,还能见你一面,我已心满意足。
上次见面,谈及景安侯,你言语之间多有顾虑迟疑,我放心不下。
既然你没有兄长,我便做你的兄长。
若景安侯待你不好,我会替你撑腰。
月儿,私下不要将我当成齐国公世子,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蜻蜓哥哥,和幼时一样。
蜻蜓哥哥
温嘉月的视线从最后一个字上移开,早已泪盈于睫。
久违的暖意充斥心间,让她的心也变得热烫。
又细细读过一遍,温嘉月将信放在烛火上。
火舌一点一点地将字迹吞噬殆尽,化为一缕青烟,再也无处可寻。
她怔怔地看着,连如意走过来也没有察觉。
“夫人,”她着急地问,“您怎么哭了?”
温嘉月回过神,抽出手帕轻轻拭泪。
“我没事,就是看了蜻蜓哥哥的信之后有些感动罢了。”
如意诧异道:“竟是世子给您写的信?”
温嘉月点点头:“他在信里解释了一番身世之谜,还说以后会做我的兄长,帮我撑腰。”
如意委婉劝道:“您和世子幼时的事已经过去许多年了,奴婢觉得,您和世子最好少接触,万一被侯爷发现……”
今日见面,她就有点担惊受怕的,幸好平安度过。
但一次是侥幸,再多几次,万一侯爷察觉了,到那时受到伤害的只会是夫人。
温嘉月笑道:“我明白的。”
她不会轻易麻烦蜻蜓哥哥的,除非上辈子的一切没有转圜的余地,那时她会求他救昭昭。
如意闻言便放下心了,不过见夫人的神色还是有些许伤感,提议道:“奴婢让奶娘把小姐抱过来吧?”
温嘉月点点头。
正逗弄着昭昭,沈弗寒回来了。
温嘉月忙问:“信寄出去了吗?”
沈弗寒微微颔首。
“大概多久能收到回信?”
“一个月。”
温嘉月不由得蹙眉,这也太久了。
若是苏叶不在边关,再去寻他也不知道要耗费多长时间。
沈弗寒宽慰道:“无妨,三妹是耀儿的生母,她不会虐待耀儿的。”
话虽如此,但温嘉月还是有些担心,隔了四五日,她去了趟常乐院。
与想象中的鸡飞狗跳不同,常乐院里甚是安静,离得近了,还能听到朗朗读书声。
温嘉月不由得诧异,耀儿这是喜欢上读书了?
她没让丫鬟通报,静悄悄地走了进去。
“……十二支,子至亥。曰黄道,日所、所……娘亲,这个字我忘记怎么读了。”
沈成耀的声音一改方才的落落大方,变得怯懦不安。
“你舅舅都教了你多少遍了!还不认识!”沈弗念怒声道,“伸手!”
一听她要打人,温嘉月连忙推门进去,一眼便瞧见她手上的戒尺。
温嘉月露出一个仓促的笑:“三妹,我来看你了。”
听到声音,沈成耀连忙扭过头,像是看到了救星,眼泪汪汪地喊:“舅母……”
几日不见而已,沈成耀脸上的肉都快要凹进去了。
温嘉月不禁有些心疼,不到五岁的孩子,竟折磨成这样。
不过沈弗念看起来也没好到哪去,眼下乌青甚重,像是许久没睡好了。
沈弗念瞥她一眼:“大嫂,你若是来劝我的,还是趁早回去吧。”
“我没打算劝你,就是来看看你,”温嘉月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你不会不欢迎我吧?”
“那倒不会,”沈弗念放下戒尺,吩咐道,“上茶。”
若是以前,耀儿见娘亲不打他了,早就一溜烟跑出去玩了。
现在却还坐在原地,目光呆滞地盯着那个不认识的字,神色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温嘉月有些不忍去看,望子成龙虽好,但将孩子折磨成这样,又是何必。
只是她不能说这种话,沈弗念肯定不乐意听,说不定还会将她轰出去。
想到这里,温嘉月转而说道:“你这几日是不是没睡好?”
“是啊,”沈弗念叹了口气,“耀儿什么都不会,教也教不了,我整夜整夜的睡不好。”
“我送你的安神香,你可用了?”
沈弗念道:“用了,只有前两晚有效果,现在也就是闻个味。”
温嘉月笑道:“许是不适合你,不如咱们去觅香阁亲自挑一挑怎么样?正好,长安城里新开了一家首饰铺子,咱们一起逛一逛。”
“我没空,”沈弗念一口回绝,“大嫂自己去吧,给我买两件也行,回头我给你银子。”
见她如此执迷不悟,温嘉月只好使出杀手锏。
“不去也行,正好我方才派人去桃花源买了酒,三妹要不要陪我喝点?”
温嘉月让如意将酒端了进来,酒香四溢。
沈弗念神色挣扎一番,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问:“你没事喝酒做什么?”
“你大哥他……”温嘉月幽幽地叹了口气,“先喝酒,我慢慢给你讲。”
哄着沈弗念喝了四五盏,她渐渐有了些许醉意。
喝到第七盏,沈弗念两眼一翻,终于睡了过去。
为了哄她,温嘉月自然不可避免地多喝了些。
她强撑着一丝清明,吩咐芙蓉好好照顾沈弗念,便准备走了。
刚迈出一步,她的衣摆便被沈成耀牵住了。
他可怜巴巴地问:“舅母,我怎么办?”
温嘉月甩甩脑袋,道:“你可以好好歇着,放松几个时辰,过几日舅母再来看你。”
“可是我害怕娘亲……”
温嘉月叹了口气,借着酒劲,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说道:“你跟我回正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