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前台确实有他的预约。
天色已晚。
酒店内部不似外面简陋，枚红的墙纸印的是各种规则几何，上面还挂着抽象派的画。
灯泡又亮又大颗，泛着各种浅色的光线，一连几个，从楼梯口挂到尽头，最中间的横幅还写着节日快乐。
顾星阑站立在某幅画面前。
这是十几张画里面最简约的……几块等腰三角形围着篝火，篝火上面还有一块三角形。
而这幅最简单的画，就挂在节日快乐的下面，很难不吸引过路人的注意。
“burning man Festival.”耳边传来解释的声音。
燃烧……人节？
顾星阑眨了眨眼，看向身后。
后面站着的克里芬正拿着一杯冰水，笑道：“你感兴趣吗？”
要说有还是没有，那肯定是前者。
在异国体验异国风情，这不就是旅游的目的吗，可他过来不是专门旅游。
顾星阑可惜地叹了口气。
如果这个节日在一个星期后，他还能跟黎和泰一起去参加，也不枉此行。
“上个世纪的今天，有几个人在旧金山的贝克海滩燃烧了一个巨型木头人和木制小狗，很疯狂对不对？”
克里芬很擅长讲故事，声音不轻不重，刚出口就抓住了他的最想知道的东西。
他适时地点头。
“他们表达自我的方式很激进，也足够疯狂，所有人都在狂欢，在这一天，聚集在火堆面前的人都是在寻找自我。”说完，克里芬的眼睛已经弯成一条缝，把手里的冰水递过来。
“不过呢，这里是列克星敦，没有沙漠，也没有沙滩，只有马和草，我猜酒店的老板是从黑石城过来做生意的，恐怕这里是唯一一家庆祝火人节的酒店。”
顾星阑没有接过冰水，婉拒了对方，目光望向对面的窗。
这里是五楼，把外面的景色看得一清二楚。
巨大马头画在荧光牌上面，栩栩如生。
“你们是来看马术比赛的吧？”
“是为了马术，不过我们是过来参加比赛。”顾星阑打开窗，指着那只马头，“你知道有什么地方能训练吗？”
黎和泰少说有两天的时间没有训练。
现在距离正式比赛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
“你要参加的话，那有点难。”克里芬眨了眨绿色眼睛，把面前的人从头看到脚，然后微微笑道：“身体肌肉不足，手上还没有茧，可见你没有经常训练，如果你上去，只能让大家注意你的脸，而不是御马的技能。”
男人一边说一边点头，还喝了口水，那杯水瞬间少了大半。
“不是我参加。”顾星阑失笑道。
“这里到处都是训练的地方，你得看看有没有马场主能让你进去，我猜应该没有。”
“为什么？”顾星阑挑起眉。
他身上带了不少现金，还有卡，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问题。
“半个月前，街上一直持续抗议游行，都是像你这样面孔的人在呐喊。”
“游行？”
怎么还有游行。
不知道是他倒霉还是黎和泰倒霉，总之想要干点事一定会触发什么棘手的事情。
克里芬低下头，小声说道：“事先说明，我不是种族歧视。”
这个话题还挺沉重，顾星阑指向房间，“细谈？”
“求之不得。”克里芬说了句声调奇怪的华语。
那些游行，原来是最近爆发了很多次抢劫还有人口失踪案，外来人里面最多的东方面孔首当其冲，承担了本地人的怒火，才会有东方面孔的人持续了一个多星期的游行。
“实际上，要说失踪，应该是外来人更多，都是悄无声息地没了。”
克里芬走到窗边，轻轻拉开帘子。
“看，下面站着的人。”
酒店下面有一个小酒吧，灯很暗。
他刚来时就注意到了，酒吧门口站着的全部都是脖子粗、脸红、面色憔悴的人。
“外来人最容易失踪的地方。”
克里芬指着小巷子里的荧光牌，道：“你可不要随便喝他们递过来的酒，更不能吸什么东西。”说完再把帘子放下来，还拍了拍顾星阑的肩膀。
“只至于歧视的问题，主告诉我，你绝对不会被本地人区别对待。”
顾星阑愣了半秒，下意识道：“为什么？”
“因为人类都是视觉动物。”克里芬笑着补充道：“我在机场外面一眼就看到你了，还听到你一直喊我。”
顾星阑：“……”
他说的是酒店的名字。
下一秒就听到克里芬续道：“听到你喊的是酒店，可把我伤心坏了……”一边说还一边试探地伸出右脚。
棕色皮鞋在灯光下微微泛着油光，还隐隐约约吞噬着距离。
克里芬半阖着眼，低声细语，“不过现在是另一种浪漫，咱们在同一家酒店，你们东方人不是最看重缘分吗？”
见话题从游行狂飙到奇怪的方向。
他退到安全距离，只挑最重要的讲，“你刚刚说那些马场主愿不愿意的问题，具体是怎么样的？”
“马场主是本地人，他们都是对马匹的狂热爱好者。”
本地人会排斥外地人。
“那些游行的声音又大又响亮，可惜这样只会让本地人更加厌恶。”房间的光线亮，把克里芬那张带着怜惜的神情照得一清二楚。
顾星阑实在忍不住。
他想问问能不能拿钱直接解决。
事关钱财，他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
看到那张美丽的面庞突然黯淡下来，克里芬的心情突然也不好了。
“算了，我会帮你问问，我也算外来人，只不过和他们长着差不多的脸。”
克里芬的骨骼感恰到好处，尤其还有一双少见的绿眼睛，纯粹的青绿，无论哪个角度看都是明亮的，还有那头金发。
顾星阑看着那张脸，有说不上来的熟悉。
“谢谢你，我能问问你从哪里过来的吗？”
“哈，就在旧金山，圣弗朗西斯科。”
难怪会过来这家庆祝火人节的酒店。
不过确实是缘分，正好方便了他。
他一个外人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知道，有这个懂得不少的外国人帮助，事半功倍。
“再过几个小时就日出了。”克里芬点了点手表。
手表简约精致，表盘上面显示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要早上六点。
顾星阑的手机还没有调时差，现在还显示着下午五点多钟。
“怎么样？你愿意和我去看日出吗？正好，我知道有哪家餐厅最适合你的口味。”
克里芬眼里的期待一览无余，话音落下，里面的房间就响起了咳嗽的声音。
是黎和泰。
“抱歉，我还有弟弟要照顾。”顾星阑带着歉意看向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