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的天,一日日的冷了下去。
崔芜调配了许多预防风寒的药包,在仁善堂免费发放给穷苦百姓。
仁善堂的东家来历不凡,这是京城百姓众所周知的事实,也因此,崔芜分发药包的时候,没有那些家境中等但好贪小便宜的人来浑水摸鱼。
京中百姓得到消息有早有晚,崔芜索性让人搭了个草棚,不管何时来,都有的人招待。
除了云溪两个学徒,崔芜又招了两个伙计一个账房,还有一个杂役。
人手如今是足够用的,崔芜每日只需配药修书,若有病人问诊,诊脉开方。
负责杂役的是一位顾大娘,除了扫地擦洗,顾大娘还负责店里几个伙计的三餐,买菜做饭,这些对顾大娘来说都是得心应手的事,一点也不觉得劳累。
顾大娘的手艺很好,而且菜色都是变着花样的做,以至于每日的三餐都成了店里伙计们最期待的时候。
仁善堂门前,窦筠的出现,瞬间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毕竟官场上多年,身上自带的气度与平民百姓自然不同。
崔芜听到伙计说门外来了个官老爷,心下疑惑,起身去看。
不料却是曾经的故人。
窦筠神色如常,脸上的笑容如春风和煦,恰到好处的亲切,“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也许是气性小了,也许是阅历增长带来的从容;
再次见到窦筠,崔芜完全没有了任何芥蒂;甚至寒暄客套间能把他当做半个友人一般。
她将人迎进去,又让丫鬟倒茶。
窦筠环顾四周,笑道:“这里张罗布置的倒是极好,听说你吃住都是在这?”
崔芜:“嗯,隔三差五的也回趟家,否则我母亲惦记。”
窦筠点点头,他身后的小厮在他的示意下,递上一个荷包和一个巴掌大的包袱。
崔芜好奇,翻了一下那荷包,里头竟是一二三四……一千两的银票。
再拆那包袱,崔芜瞬间眼睛一亮,竟是几株上好的石斛。
石斛有仙草之称,上好的石斛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你这是……?”
窦筠笑道:“仁善堂周济穷人之事我也略有耳闻,为官者自是要以苍生为念,这些银两,全当是我为穷苦百姓付的诊金,算是我的一片心意。”
“至于这石斛,乃是我一位友人所赠,我知它药性极好,想着在你手中才能物尽其用。”
他语气熟稔,笑容也是云淡风轻,坦坦荡荡。
窦筠不是坏人,崔芜一直都知道。
哪怕他们和离时,彼此也没说过什么过分的话。
崔芜:“石斛我收下,银子就算了。”
窦筠:“慈幼局和安济坊那,我每年都有捐银,你这药铺免费发药的第一天起,我心中就有了这个念头。我心里有笔账,你给富裕人家看病的诊金远不足以支撑你布施行善,我知道你不差钱,但坐吃山空不是长久之计。”
崔芜心里又何尝不明白。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她想为百姓做事,但也不好总拿家里的钱。
窦筠:“京中的那些扶贫扶弱之地,凡是要长久生存,官府的支持和官员富户的捐赠,都是必不可少;所以你不必觉得我这笔钱收下有什么心理负担,往后这种事多着呢。”
崔芜眨了眨眼。
其实她马上要付一笔药材钱,手上现银的确不够;本想回家找母亲救个急的,现在……
窦筠说完起身就要告辞,临走前戏谑自嘲的笑道:“我当你还是半个友人和亲人,你可别当我对你还有什么狎昵之念,我这身子羸弱,只想多多行善为自己积福积德。”
他坦荡,崔芜也直接。
“行,回头我去寺里进香的时候算你一个。”
“你也别急着走,在那坐着,我给你把脉看看。”
窦筠拿了条帕子,遮住自己的手腕,才伸了过去。
崔芜眼角一抽,“……”
窦筠眼底闪过一抹戏谑,“男女有别,陆国公老房子着火,若是他不高兴,铁定给我不痛快。”
崔芜无语,两指搭上去;片刻,又换了一只手。
“没什么大毛病,就是肝脏和胃部寒气有些重;气血也发虚。”
窦筠眼皮一跳,“……这么多人在,你能不能小声点。”
崔芜忍着笑,“窦大人别讳疾忌医,在我这,所有的病人都一样。”
“给你开个药包,回去每两晚泡泡药浴,你这病,重在调养,求快是万万不行的。”
窦筠:“多谢你。”
窦筠没有久留,取了药包便乘车离去。
崔芜从十五岁开始,甚至更早,身边的追求者络绎不绝,她看过太多男人或因容貌或家世而觊觎她的眼神。
窦筠坦荡磊落,她自也能云淡风轻。
……
申时末,崔芜回房换了身衣裳,带着贴身丫鬟坐车去了陆国公府。
答应了今日陪女儿吃饭。
盈安如今崔家陆家两头跑,外祖母和祖母都把她当成宝,住在哪里都是众星捧月,小姑娘高兴地都快找不到北了。
马车在国公府的正门处停下,一道鹅黄色的身影蹦蹦跳跳的扑上来,“娘!”
崔芜抱着女儿,拧着她的小脸笑道:“脸上圆了。”
“你爹呢?”
他按说早该回府了,怎么没出来接她?
盈安抿唇,坏笑道:“爹爹不高兴了呗。”
崔芜:“不高兴?谁惹他了?”
盈安努努嘴。
崔芜睁大眼,“我?我怎么他了?”
盈安:“还用说嘛,您今日见了窦大人,爹爹吃醋了。”
崔芜一怔,眼眸微眯,“……你们怎么知道我今日见了窦筠?”
盈安:“爹爹因为怕有人寻衅滋事,就在您的药铺四周布置了暗卫。
“没想到,没等到闹事的恶霸,反倒是……”
崔芜瞪了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女儿。
母女俩上了软轿,去了陆老太太的上房。
陆老太太年近五十,依旧是容光焕发,步伐稳健,和崔芜说笑了几句,努嘴看向前头的院子,“你去看看吧,那臭小子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你不问他是绝对不会说的。”
崔芜:“当真是没有什么,我和窦筠早就是过去了,没想怎么,但也没必要老死不相往来不是?”
陆老太太点头表示理解,“这些道理我肯定懂,但谁让我那儿子小心眼呢。”
这还是第一次听说陆淮生吃醋。
崔芜好奇极了,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去了陆淮生的院子。
陆淮生的随身小厮看到她就像看到救星一样,“崔娘子,您可来了!”
崔芜将下人都打发的远远地,然后才推门进去。
陆淮生是习武之人,早在身边小厮开口的瞬间,他就听到了外头的动静。
嘴角轻扯。忍不住嗤了声。
见完窦筠,又来找他,
她可真是雨露均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