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稍微回转,画面也返回到刚刚亲自率领汉军郑布兵团主力抵达战场的项康身上。
项康是个细心的人,把齐军营地的战事委托给了周叔以后,因为汉军将士需要重整队伍,分派攻垒武器准备发起攻坚,没有能够在第一时间就向已经恢复了基本秩序的西楚军营地发起进攻,但项康却没有闲着,瞟见西楚军营外躺满了汉齐两军将士的死尸和重伤员,项康除了派遣一支军队上前,搜救还有呼吸的汉军伤员外,又吩咐道:“齐国贼军的伤员里,如果还有能说话的,也把他们给救回来,抓紧时间审问一下,看看他们知不知道西楚贼军的营地里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依照项康的命令,一支汉军千人队很快就打着火把上前打扫战场,也很快就救回来了一些还有呼吸的汉军重伤员,还有十几个还能说话的齐军伤兵,以喂水治伤做为交换审问后,一份很含糊的汇总报告便送到了项康的面前。
“启禀大王,审问过那些齐贼伤员了,据他们交代,是因为西楚贼军的将领中,好象有人带着军队攻打西楚贼军的中军营地,所以才发生了变乱。后来经过齐国贼军派人出面调解,发现只是一场误会,所以就又和好了。”
齐军基层士卒提供的情报很笼统,然而做为幕后元凶之一,项康很快就得出结论,马上说道:“九成是我那个阿兄项冠干的!西楚贼军的将领中,只有他敢带着军队攻打中军营地,也只有他干出了这种事,齐国贼军才会选择出面调解,周殷匹夫也只能答应和他和解,换成了其他人,这件事绝对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陈平先生妙计啊!”张良由衷赞道:“原以为要分三步走才能奏效的计划,竟然只走了前两步就收到了这样的效果,在下真是钦佩得五体投地了。”
“子房先生过奖。”陈平谦虚,又说道:“只可惜没能彻底奏效,西楚贼军在最后关头达成了和解,没给我们乘乱拿下西楚贼军营地的机会。”
“还有机会。”项康连眼皮都不眨的说道:“西楚贼军才刚刚火并结束,即便勉强达成了和解,彼此间的矛盾也不会彻底消除,陈平先生能不能再想一个办法,乘着我们现在还有一点时间,让西楚贼军重新火并起来,让我们可以用最小代价拿下西楚贼军的营地?”
“这个……。”陈平为难了,犹豫着说道:“大王,这恐怕很难了,西楚贼军的详细火并情况我们不清楚,周殷和项冠期间是什么表现,还有他们是如何和解的,我们也是一无所知,不清楚敌情,叫臣下如何用计间敌?”
离间计的最重要前提条件是必须要掌握敌人的内部情况,现在汉军方面能够掌握的西楚军火并情况少得可怜,自然也就无法因地制宜,再施诡计间离敌人,所以即便同为间敌高手,听了陈平的话后,项康也难免有些犯愁,不知道该如何趁热打铁,重新激化敌人的内部矛盾。
还好,项康和陈平一起感到为难的时候,在这方面并不擅长的张良突然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十分直接的办法,说道:“大王,这样行不行?既然我们可以基本肯定是项冠将军挑起了西楚军火并,也确认他是带着军队攻打西楚贼军的中军营地,那他的火并对象肯定是周殷匹夫不用怀疑。”
“既如此,那我们何不派遣一个使者上前,到西楚贼军的营垒下直接喊话,要垒墙上的西楚贼兵给周殷带消息,要周殷发起内应,接应我们攻打西楚贼军的营地,项冠将军知道了肯定会疑心大起,就算不敢在我们攻营时再和周殷匹夫火并,也一定会小心防着周殷匹夫动手接应我们,没办法把所有力量用来守营,这样我们攻打西楚贼军的营地就可以轻松多了。”
“妙计!”陈平拍手叫好,说道:“这么做肯定可以奏效,因为守外营的西楚贼军肯定不是周殷匹夫的直系军队,我们喊话的内容很难传到周殷匹夫的耳朵里,周殷匹夫没有动手接应我们,项冠也一定会认为是周殷不知道情况,所以才没敢立即动手。如此一来,项冠和周殷匹夫就注定只会更进一步的同床异梦,更难真正和解,齐心协力守卫西楚贼军的营地。”
项康一听大喜,赶紧又和五行缺德的陈平商量了一番,准备好了一些最有可能导致项冠生疑的喊话内容,然后马上安排了一个大嗓门的使者出面,让他打着白旗在长盾保护下直接来到西楚军营外,大声喊话动摇敌人的军心,误导项冠的判断。
“垒上的西楚军兄弟,你们听好了,麻烦你们给你们的大司马周殷带一句话,就是他向我们汉王提出的条件,我们汉王全都答应了,请他立即发起内应,接应我们攻营。你们中间,谁能把这些话禀报到周殷大司马的面前,破营后我们汉王赏千金!赏一千金!”
“兄弟们,发财的机会来了!只要把话带到周殷大司马的面前,就说我们大王已经答应他的条件了,让他立即发起内应,接应我们攻营,事成之后我们汉王赏千金!一定兑现!”
回答汉军使者的,当然是西楚军将士接连射来的密集羽箭,吼叫着喝令士卒用箭把汉军使者射跑后,负责这片垒墙战场的西楚军将领又怒吼道:“传令下去,谁敢把汉贼使者的话送到中军营地,立斩不赦!还有,马上把这个情况禀报项冠项副将!”
越是简单直接的办法有时候越容易奏效,汉军使者喊话的内容禀报到了项冠的面前后,本就疑心重重的项冠难免更是狐疑,除了下令严密封锁消息外,又给项睢的大舅子庞闰去令,叫他加紧监视中军营地里的周殷,严厉禁止周殷和外人接触,同时也和陈平预料的一样,彻底断了和周殷更进一步和解的念头。
这个时候,汉军也已经匆匆完成了攻坚前的最后准备,然后在光线严重不足的情况下,也在战前准备十分匆忙的情况下,伴随着突然敲响的战鼓,汉军的攻坚战事正式展开,两千名汉军先登勇士携带着飞梯和壕桥车呐喊上前,全速冲向仍然还是完好无损的西楚军营垒,垒墙上的西楚军也很快就是乱箭齐发,劈头盖脸射向正面冲来的汉军将士。
严重不畅的视线让西楚军的弓箭命中率大为降低,可是有得必有失,严重不足的光线却又让汉军的冲锋速度大为降低,又给了西楚军士卒多放羽箭覆盖的机会,许多的汉军将士因此牺牲在了冲锋路上,包括率军冲锋的汉军将领方子牵都被西楚军的弓箭射伤脸颊,顿时血流满面。
然而汉军将士的真正考验还在后面,冲到西楚军的护营壕沟旁边时,因为光线不足看不清楚地面情况,十几名汉军将士竟然失足摔进了壕沟,被壕沟里的尖刺捅得或死或伤,惨叫震天,接着搭建壕桥车时,还是以为视物困难的缘故,汉军的壕桥车不但搭建困难,还接连有三架壕桥车摔进了壕沟,进展远比白天不顺。而直接冲击西楚军营门的汉军将士,更是被西楚军的强弓劲弩射得满身血染,倒地不断,难进寸步。
西楚军真的还有希望。
也只是还有希望,尽管投入兵力和搭建桥梁十分困难,然而在汉军将士前仆后继的努力之下,不下十架壕桥车还是先后搭建在了西楚军的护营壕沟之上,抬着飞梯的汉军将士踏桥而上,接二连三的把飞梯搭上西楚军营垒墙头后,马上又呐喊着攀梯而上,向着西楚军垒墙顶端蚁附冲击。
隔得太远,光线又差,旗阵里的项康等人只能是凭借着火把光芒,勉强确认自军将士已经发起了蚁附进攻,却根本无法看清楚自军的登垒情况,然而即便如此,项康却还是毫不犹豫的又向前方投入了两千兵力,利用前军已经牵制住了敌人一部分力量的机会,以最快速度向前方补充兵力加强攻势,然后项康又十分无奈的说道:“没办法看清楚前方情况,接下来就只能是靠我们的将士自己表现了。”
这也的确是一场难以指挥控制的攻坚恶战,漆黑的夜空下,凭借着少得可怜的火把光芒,汉军将士只能是全靠勇气而战,冒着随时可能失足的危险冲过狭窄的壕桥车,十分艰难的把飞梯搭上两丈多高的西楚军营垒,顶着冰雹雨点一般的石头檑木踏梯蚁附,期间不但投入兵力十分困难,还落壕落梯不断,伤亡远比平时为大,攻势也十分难以加强,被占据地利的西楚军守军杀得伤亡十分惨重。
关键时刻,蚁附进攻的汉军将士中,也不知是那一个人想出了一个十分歹毒却有效的主意,竟然号召同伴搬运此前遗留在西楚军营外的齐军士卒尸体,投入西楚军的护雨壕沟铺垫道路,也马上获得了其他汉军将士的响应,手忙脚乱间,这些汉军将士不但把齐军士卒的尸体扔进了壕沟,还把很多阵亡的汉军将士遗骸也扔进了壕沟铺路……
这一情况也很快就被报告到了项康的面前,良心还没有被狗吃光的项康却一言不发,不做任何表态,旁边的张良、陈平、郑布和钟离昧等人也是一声不吭,因为项康等人都知道,如果下令阻止这种不够人道的行为,肯定只会让自军将士在攻营期间付出更多的伤亡代价……
在项康等人的默许下,靠着汉齐两军将士的尸骸,汉军将士很快就在西楚军营外铺垫起了两道坚实宽敞的进兵道路,汉军向敌人垒下投入兵力的速度得到了提升,攻势也终于猛烈了上来,一名名汉军勇士呐喊而上,踏梯冲锋,也终于开始有人成功冲上垒墙,与墙上守军展开近身肉搏,为后续同伴创造了登垒机会。
这个时候,齐军也帮了汉军一把,在外营已经遭到了重创的情况下,实力不足的齐国军队果断选择了弃营突围,主动撤出巨鹿城东北郊的高地战场,不但让出了西楚军营地的东面侧翼,还直接打击了西楚军的军心士气,导致许多西楚军将士都是惊叫连连,“齐国军队跑了,我们没有帮手了!”
与之相反,汉军的士气也陡然得到提升,看到敌人的盟友选择逃亡,汉军阵中马上就是欢声四起,在前方苦战的汉军将士也是信心大增,冲杀得更加凶狠坚决,不断出现成功冲上敌人营垒的情况,攻坚进展猛然加速。而与此同时,周叔统领的一万六千汉军将士也得以腾出手来,回师帮助汉军郑布兵团攻打汉军营地。
没有齐军在背后捣乱,项康当然是命令周叔兵团攻打西楚军的东门侧翼,除了立即派人给周叔送去大批的飞梯外,还随口吩咐了一句,“告诉周将军,就说南门这边,是用战场留下的尸体填塞壕沟开路。”
项康的卫士把话带到周叔的面前后,周叔也心领神会,马上命令他麾下的士卒搬运齐军士卒的尸体上前,到西楚军东门营外去填塞护营壕沟,西楚军士卒在垒上大骂汉军歹毒,可是又无可奈何,只能是一边尽量放箭阻拦,一边眼睁睁的看着汉军用齐军士卒的尸体铺路。
再接着,当周叔军也向西楚军营垒发起蚁附进攻后,西楚军的守营压力自然立即倍增,自行从周殷手里抢过外营指挥权的项冠被迫无奈,也只能是赶紧向东南两处战场补强兵力,靠着营垒地利拼死而守,咬牙硬挡汉军的猛烈攻势。
战事早已经进入了白热化,呐喊声中,汉军将士吼叫着不断踏梯而上,顽强的反复冲击早已经挤满了敌人的西楚军营垒,只要是能够冲上垒墙顶端,马上就挥舞武器与敌人近身格杀,冒着随时可能送命的危险,疯狂把武器往敌人身上招呼,还不时出现抱着敌人滚下垒墙的情况。没有能够冲上垒墙的,从飞梯上摔下来以后,只要是还能动弹,马上又挣扎着爬起,手脚并用的又往垒墙上攀爬,顽强得如同一群群扑火的飞蛾。
尽管军心士气都受到了巨大的影响,然而西楚军将士也表现出了让人惊叹的顽强和勇气,死死钉在了狭窄的垒墙顶端,不断用各种武器疯狂往汉军将士身上招呼,前面的士卒倒地,后面的士卒立即补上,更后面的士卒也马上向前,为垒下后军上墙助战腾出空间,就好象一道铜墙铁壁一样,死死挡住了汉军如同巨浪怒涛一样的疯狂攻势。
与此同时,靠着蚁附进攻成功牵制住了垒上守军后,汉军将士又利用随军带来的几架攻城车,向着西楚军的营地大门直接发起了冲击,可是相应的,西楚军也马上在大营门聚集了数量庞大的兵力守卫,一边死死顶住营门,一边不断透过营门缝隙对着营外的汉军将士捅矛放箭,垒墙上的西楚军士卒只要是稍微能够腾出手来,也尽量对着营门外的汉军将士放箭投石,所以汉军依然还是进展不顺,死活无法撞开西楚军营门,直接杀入西楚军营内。
事情到了这步,即便是项康和周叔等人,其实都不敢说自军一定有把握能够拿下西楚军营地,因为西楚军在营地里的兵力还十分充足,汉军向垒墙上投入兵力的速度又太慢,方法过于单一,即便是不惜代价的靠人命堆,汉军也不一定能够堆下西楚军营地。
西楚军真的还有希望。
但汉军也有希望,希望还比西楚军更大!
同一时间的西楚军中军营内,已经实际上被剥夺了兵权的周殷一直都是脸色阴沉,心里也一直都在天人交战,几次生出想要乘机举事,接应汉军杀入西楚军营内的念头,然而顾念到项羽对自己的信任重用之恩,还有自己身在西楚军后方的父母妻儿,周殷却死活下不定这个决心——毕竟,历史上周殷决定向刘老三投降时,他的家人就在他的身边,没有那么大的后顾之忧。
心情矛盾的同时,周殷还一直在奇怪一个问题,那就是项冠既然声称他手里有项羽的手令,可以随时接管自己的兵权,也肯定没有胆量伪造项羽的手令,那为什么却偏偏不肯让自己的亲兵看到项羽的手令,选择了收买自己的亲兵撒谎伪报?
心中狐疑之下,又无法插手外营战事闲得无聊,周殷干脆把自己那名忠心亲兵叫到面前,向他仔细问起那份神秘手令的具体细节,可惜那名亲兵仅仅只是回答说他只看到了手令的背面,没有看到手令正文,周殷依然还是无法弄清楚事情原委,还不由自言自语了一句,道:“怪了,这么说来,那份手令应该是真的有,那项冠为什么就不呢?”
“小的也不明白。”那名忠心亲兵还道周殷是在问自己的话,便随口说道:“不过小人猜想,那份手令上,肯定是有对大司马你不利的话,说不定还有可能是要项冠将军杀你,所以项冠将军才不敢让小人看到手令上的文字吧。”
“让项冠杀我?”周殷一楞,脱口说道:“怎么可能?大王怎么可能下这样的命令?”
“大司马,小人是瞎猜的,说错了你可别怪罪。”那名忠心亲兵老实说道:“小人认为,如果大王没有在手令上让项冠将军杀你,项冠将军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让伍将军替他刺杀你啊?”
一语点醒梦中人,突然想起项冠死党伍肃刺杀自己的情况,周殷突然恍然大悟,也顿时狂笑出声,狂笑说道:“原来是这样啊!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就一直没想通呢?项羽匹夫如果没有下令杀我,就是借他项冠小儿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让伍肃刺杀本帅啊!难怪项冠小儿不敢让我看到手令,原来原因是在这里啊!”
疯狂大笑了一番后,周殷突然猛的站起,脸上的阴沉和心中的犹豫也顿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无比的坚定和阴狠,一字一句说道:“很好!项羽匹夫,项冠小儿,既然你们不仁,就休怪本帅不义!来人,马上把本帅直属的几个千人将全部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