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洛师姐……”江挽颤声道,似乎是有些不敢置信:“你……怎会来魔界?”
眼前的人安静了几秒,拉过她的手腕:“进去说。”
两人进了屋子里头,撩开帘子走至窗前的桌案边,常洛已经率先坐下给她倒了杯茶。
江挽慢吞吞地在她面前坐下,再次询问道:“常洛师姐,你怎么会来魔界?”
常洛平静地看向她:“我堕魔了,除了魔界,还能去哪儿?”
江挽一怔。
面前已经被推过来一杯茶。
她温声道:“尝尝吧,我自己研究的。”
江挽低头盯着那杯茶水,迟疑了几秒,端起来浅啜了口。
“如何?”
江挽捧着茶杯,抿了抿唇:“好喝。”
常洛盯着她,忽然叹了口气:“小师妹。”
“如今三界一切安平,我待在这,也挺好的。你若是愿意,可随时过来与我聊天,不过你若是过来劝我回去的,那就不必了。”
江挽迟疑着问:“常洛师姐,你为何会堕魔?”
闻言,常洛身形一顿,垂下了眸去,眼底暗色汹涌。
半晌,她淡淡地道:“堕魔一事,若非身不由己,谁又甘愿如此?”
“我杀了一个该死的人,逼他交出了那个位置,千年来所有的恩恩怨怨,因他而起,因他而结。此后,三界都清明了许多,无论大事小事,飞仙宫总算会重视起来了。”常洛轻笑了声,掀开了袍帽,抬眼望着她:“小师妹,我言尽于此,你可明白?”
江挽纠结了几秒,说道:“我明白了。”
“但是,”她说:“师姐若是有空,可以回宗去瞧瞧,有很多很多人都念着你。”
常洛垂下了眸去,忽然说:“把手伸出来。”
她怔了下,还是伸出了手心,观察着常洛的脸色,询问道:“怎么了?”
常洛不语,只是拉过她手心,用手指轻轻在上面划了几道。须臾,一道金色的印记便浮现在掌心。
她盯着江挽:“这个口诀,可以自由出入藏书楼五层以上,你若是有需要,那上面的书可任你挑选。”
江挽一愣:“藏书楼五层……不是有禁制吗?”
常洛笑了:“于你而言,现在没有了。”
江挽低眸盯着手心看了一会儿,默默将这口诀给记住,看向了常洛:“多谢师姐。”
“谢什么?”她挑了下眉,看向了外头,又对着江挽说道:“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她轻点了下头。
谢无澜刚收好手里的东西,江挽就走了出来。
他怔了下,连忙把东西藏得更深了一些。
“你在做什么?”江挽狐疑地看向他。
他弯了下唇:“没什么,你们聊完了?”
“是啊。”
“那我们回去吧。”
……
魔宫内。
殿门忽然被人打开,江挽从中探出个脑袋来:“谢无澜,你出来一下。”
闻声,谢无澜抬眼望向她,见她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起身朝她走了过去。
“怎么了?”他问。
江挽给他拽出门外:“跟我来。”
前方是一片幽幽树林,清风拂动,月华如水,流银似纱,静静覆在这寂静林中。
耳畔隐约有虫鸣唱响,时高时低,连绵不绝,在幽夜中显得尤为突兀。
谢无澜被她带到一处空旷的地方。
江挽停下脚步,抬起双眼定定地看着他:“你,还记不记得——”
谢无澜等待着她的下文。
却发现江挽不说了。
他有些疑惑:“记得什么?”
她忽然叹了口气,转身走向不远处的草丛中,蹲下在地里摸索了一阵子。
谢无澜静静地望着她。
半晌——
江挽从地上起来,双手背在身后走到他面前,笑了下:“闭眼。”
他听话地闭上了眼,心里隐隐有种预感。
下一瞬,他倏地感到有人抬手抚上自己心口,而后一股暖流涌入了身躯。
谢无澜睫翼一颤,下意识想按住她的手,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她说:“别动。”
“很快就好了。”
“你在做什么?”他声线颤抖着。
“放心吧,没有什么事的。”她轻声安抚着:“你也总得让我放心放心,有了这道力量,你在护心镜内重塑醒来的几率,要大很多很多。”
谢无澜深吸一口气:“如果我醒来,你要是不在了,我就……”
“你就什么?”江挽望着他的脸,打断了他,缓缓收回了手。
他话音蓦地止住,慢慢睁开双眼,低头看着她,一时之间脑子里组织好的话语都混乱了起来。
她眉眼弯了起来,笑意盈盈的,忽然抬手捧住他的脸,轻轻往上抬:“别看我,看夜空。”
谢无澜抬眼看去,怔了一瞬。
天幕如墨,星河静隐,一轮残月斜挂天际,洒下清辉淡淡。四野寂静,眼前视线昏暗,忽地有几道细碎的光芒翩然飞起,闪烁在半空中,初时零星几点,渐次增多,如星辰坠落世间,寸寸照亮了眼前光景。
眼前视线逐渐清明了起来,四周越来越多的彩光飞舞着聚拢,一瞬便又向周围四散开来,于夜色中盛放。
“好看吗?”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是我们的第二个春。”
他心头微微一颤,慢慢地低下头去看她。
女孩在他眼前笑靥如花,蝶光纷纷扬扬,似蝴蝶般于夜色中翩然起舞,洒落一层薄而浅淡的彩光,映衬她温柔的眉眼。
一瞬间,仿佛又将他拉回了云梦山顶的那个春夜,眼前光景与千年前的那一幕似乎渐渐重合,不变的唯他们二人而已。
他不禁有些恍惚。
“我不在的那些年,你有没有去看过呀?”她轻轻歪了下脑袋。
谢无澜没有吭声,只是定定地望着她。
“嗯?怎么不说话?”
于是,他抬起手托住她后颈,俯身在她唇角落下一吻,轻声道:“没看过,只想和你看。”
江挽愣了一下,还想说些什么,那些夜空中盛放的蝶光倏地消散无形。
四周一下便暗了许多。
她刚想要抬头去看,却忽然被人按住脑袋,压入他怀里。
“不要看。”
他声线隐隐颤抖着,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就这样,陪我一会儿。”
天际的残月被血色覆盖,补上了另一半的残缺,幽幽乌黑雾气涌上云层,朝着血月袭卷而去。
血月在漆黑如墨的云层中,若隐若现,只泄出一丝丝血光。
但只这一丝,便足以让他痛不欲生。
她睫翼一颤:“谢无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