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师,那火……”叶无郡微微皱眉
军师掌心的龟甲罗盘裂开第三道纹路,他不动声色用袖口掩住渗出的黑血
\"殿下且看,磷火已吞白虎位\"
枯指点向星图时,袖中滑落的骨灰混入沙盘,将代表骊山的陶土峰染成惨白,远处火光在子夜膨胀如巨兽,隐约传来马骨爆裂的脆响,像极了他们临行时百姓折断送行柳枝的声音
军师神色淡定,轻轻摇着手中的羽扇,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胸有成竹地说道
“应该是敌人上钩了,此刻正在被火烧,这是我们精心布置的陷阱,敌军不知深浅,贸然闯入,定是自食恶果”
然而,叶无郡心中的不安却愈发强烈,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他的眉头拧得更紧,目光中透着忧虑,喃喃自语道
“斥候呢?怎么还不回来,还有前锋骑兵的斥候呢?都这么久了,为何一点消息都没有?”
十分钟后,一阵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只见一个士兵浑身焦黑,衣服破破烂烂,头发也被烧得卷曲,模样惨不忍睹
当焦尸般的斥候撞破辕门时,叶无郡闻到了熟悉的龙涎香
士兵眼眶里跳动的磷火映出腰牌残片
\"...骊字营第七...\", 烧融的铜字与他赠予林墨糖的聘礼匣锁纹如出一辙
前锋斥候的马蹄铁上沾满晶状物,细看竟是凝成琉璃的士兵泪滴
“殿下,敌军假扮平民,三万中军都被敌军火烧,营地一片混乱,士兵们死伤惨重,根本无法抵挡!”
叶无郡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仿佛被一记重锤狠狠击中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前锋军骑兵的斥候也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他满脸惊恐,声音颤抖地禀报道
“殿下,前锋骑兵全部被一网打尽……全军覆没了……”
\"林姑娘绣的平安符...\"
叶无郡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怀中的金丝符袋突然窜出火苗
他想起离京那日,林墨糖将染着丹蔻的指甲按在婚书朱印上
\"待殿下焚尽三十座敌台,便是凤冠霞帔之时\"
此刻燃烧的符灰在空中组成凤凰残影,与记忆里嫁衣上的金线刺绣渐渐重合
点将台四角的镇军兽首开始渗血
叶无郡踉跄着抓住白虎旗杆,旗面刺绣的睚眦兽瞳正化作血水流淌
他瞥见军师后方阴影里,本该镇守鬼门关的七杀星君雕像竟自行调转剑尖,剑刃上凝结的霜花拼出\"弑父\"二字
体内运转的幽冥心法突然逆行,气海穴爆开的剧痛中,他听见父皇在饯行宴上的话
\"儿啊,我可以任你做主帅,但如若折了骊山营,便去黄泉道娶你那心上人吧,我压不住那些人了\"
昏迷前最后一刻,叶无郡的瞳孔里倒映出双重景象
现实中的将旗轰然折断,旗杆裂口处涌出掺着骨灰的黑雾
幻觉里的林墨糖正在焚毁婚书,火舌舔舐的\"叶\"字与他战甲胸口的蟠龙纹同时卷曲焦化
三十里外未熄的战场余烬中,幸存的战马驮着半面残旗奔向京城方向,旗上残缺的酆都图腾在月光下竟隐隐显出孙又新绣的龙纹
酆河在月光下泛着尸衣般的惨白,陆亢的玄甲精骑正踩着河底沉骨渡水。副将王贲突然勒住战马,马鞍上悬挂的“鬼哭铃“竟在无风处自鸣
“将军,水下有东西在扯缰绳\"
陆亢用刀鞘挑起一截浮木,腐木缝隙里卡着半枚酆都兵符
“叶无郡把镇河阴兵都调去前线了“
他摘下护颈扔进河里,玄铁鳞甲下沉时激起漩涡,隐约露出河床深处竖插的十万柄断戟
八十年前玉门血战的遗家
陆亢问道
“王贲,守军情况摸清了?”
王贲啐出口中衔着的毒草,牛皮护腕磕在鞍头叮当作响
“派了三波弟兄,最后活着回来的瘸腿老六说”他忽然压低嗓门
“叶无郡那蠢货把粮仓守军调去修了鹿砦,现在囤粮的山谷里只剩瘸子鬼卒”
斥候张七从岩缝闪出,肩头插着的半截响箭还在渗黑血
“将军,刚截了只酆都信鸽”
他展开染血的绢布
“叶无郡醒后发了疯,正逼着军医扎针提神,说要亲手剥了孙逸的皮”
陆亢冷笑一声,指节捏得腰间箭囊咔咔作响
“剥皮?他老子当年被孙又斩了左翼军都没敢放这等狠话,孙逸孙岩二位将军做的不错,但是你们不可大意,斥候小队继续监视他们,这叶无郡中看不中用,没他老子叶灵那两下”
突然他转头盯住缩在队尾的新兵
“李二狗,抖什么?”
新兵吓得差点摔了弩机
“将…将军,俺听见河里有哭声…”
“大惊小怪,那是八十年前战死的修罗怨灵”
陆亢马鞭指向酆河漩涡
“今日他们等着收酆都崽子们的魂呢”
王贲站在一旁,忍不住放声大笑,脸上的调侃之意溢于言表
“该让修罗史官给他记上一笔,就说叶家小儿这昏倒的时辰,正赶上他老子纳第九房妾室的好日子!”
他的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惹得周围的士兵们也都忍不住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陆亢扯开酒囊塞子,烈酒浇在生锈的刀锋上嗤嗤作响
\"王贲,你刚才说守将叫什么?\"
“赵胥?\"
李岩将水囊掷给王贲
\"可是娶了叶家表小姐那个?\"
王贲抹了把胡茬上的馍渣
\"可不就是那软骨头!前年叶家老太君做寿,这厮跪着给老丈母娘剥了半宿葡萄,听说连葡萄籽都要用银镊子剔干净\"
“这是给她伺候舒服了啊?哈哈哈”陆亢笑道
城楼隐约传来丝竹声,陆亢解下护腕擦拭佩刀
\"叶家女婿守玉门,倒像是把钥匙挂在狗尾巴上\"
\"报——\"斥候跌跌撞撞冲进营帐
\"叶无郡斩了三个军医,正率后军朝北垣卫疾驰\"
李二狗猛地啐出口中草茎
\"够快的啊!\"
陆亢刀锋映着篝火在沙盘划出弧线
\"急行军最快也要两日,足够我们给叶家女婿备份大礼,王贲,你带二十人进入粮仓\"
\"将军要烧粮仓?\"王贲眼睛发亮
\"赵胥不是把粮仓接上护城河了么?\"
陆亢将佩刀重重插在沙盘玉门位置
\"今晚河道会漂着十里酒香\"
李岩突然拍腿大笑
\"妙啊!粮仓地脉连着护城河,咱们往上游倒两百坛烧刀子,河水泡着陈粮...\"
\"泡到子时就是满河烈酒!\"王贲兴奋地搓手,\"等那草包开宴放烟火助兴\"
\"这龟孙子上月刚把护城河改道,说是防流民,结果河底挖出八十具修罗遗骨...\"他突然挤眉弄眼
\"你们猜这傻子怎么处置的?\"
李岩擦拭弩箭的手顿了顿
\"莫不是献给叶灵那老东西表功?\"
\"嘿!他让人把尸骨磨粉掺进城墙泥里!\"王贲笑得呛出馍渣
\"说是要镇什么阴煞气,结果西城墙昨儿塌了半截,你猜塌出个啥?\"
新兵李二狗缩在火把阴影里发抖
\"俺、俺听伙夫说...塌出个会喘气的青铜棺材...\"
\"喘气?\"陆亢突然甩出匕首钉进岩缝,惊起一窝血蝙蝠
\"那叫活葬俑,酆都皇族拿战俘灌铜汁的玩意儿\"
他转头啐了口毒血
\"赵胥这蠢货,倒是给咱们省了炸城的火药\"
张七说道:“守将赵胥那草包在城门楼摆了酒宴,正搂着歌姬听《破阵乐》!”
王贲嗤笑:“他娘的,咱爷们摸黑啃冷馍,这龟孙子倒会享受!”
“将军,要不要趁夜突袭?”张七抹了把脸上血污
陆亢却抬手止住众人,眯眼望向玉门城隐约的灯火:“急什么?让赵胥再醉些”突然解下颈间狼骨链抛给老疤
“带你的斥候营去灵河上游,把水闸的铁索换了,要看起来像被山洪冲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