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琰、姜冕、张廷三人驻马于阵前,抬头望向城门。
好几丈高的青灰色城墙无声地伫立着,“楚”字王旗在狂风里烈烈作响。
士兵们个个身穿甲胄,手持弓箭,箭尖对准了城外。
“殿下,”张廷侧头看向姜冕:“这是你的国家,你觉得这仗咱们该怎么打?”
“攻城战,”郑琰说:“还能怎么打?难不成在这里叫骂,然后等着他们出来跟咱们鏖战吗?”
郑琰说完,看向姜冕:“殿下,这次,我只为你身披战甲,我要以将军的身份,堂堂正正把你送回去,夺回原本属于你的东西!”
“擂鼓!”郑琰大喝道。
“咚——”
“咚咚——”
战鼓骤起,郑琰倏地拔出赤霄剑:“攻城!”
郑琰大喝一声,随后一抖缰绳,身先士卒,带着九万大军一涌而上。
“杀——”
整个浔阳城顿时喊杀声震耳欲聋,投石机不断将巨石抛向浔阳城,千万支火箭拖着火焰飞向浔阳城。
郑琰纵马疾驰,不要命地往城门口冲,身后则是千万支密集的箭雨拖着火焰为他掩护。
攻城战向来是战场上最惨烈的战役,除非能借助自然的力量,再不然就是借助内部力量。
当初姜黎就借着自然的力量,凭借着洛河水,水淹了洛阳。
而赵宁,则在攻打大梁的时候凭借着内部力量,跟大梁的官员做交易,最后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了大梁。
除此之外,这世上大部分的攻城战只有靠人命去填,只有源源不断的尸体和鲜血,才能撞破那厚重的城门。
士兵们不断从前线被抬下,又不断有新的人填上去。启军损失惨重,不到半日,伤亡人数已逾万。
郑琰带着人经过艰苦卓绝的战斗,他们足足打了一日,终于在城墙上撕开了一个缺口。
城内的楚军如同潮水般涌来,很快填补了启军撕开的缺口,双方陷入了僵持状态。
郑琰头发散乱,全身是血,他身先士卒,多次冲锋陷阵攻上城楼,却屡次被楚军击退。
张廷跟姜冕站在战车上,看见郑琰带着人不要命地往前冲,郑琰几次爬上城墙,又被城墙上的士兵给推了下来。
“这样下去不行!”张廷说:“他这样不要命的打法,只会白白害死更多的人!马上让他撤下来!”
姜冕整个人都呆了,他见过郑琰跟刺客搏斗,更见过郑琰杀人,可他从来没见过郑琰打仗。
他从来没想到郑琰在战场上打起仗来这样不顾后果,不但不顾士兵的生死,更是不顾自己的生死。
“殿下!”
张廷见姜冕走神,猛地一喝。
姜冕立即回过神来,吩咐人鸣金收兵。
号角声响起,郑琰像是没听见一样,还在拼命地攀爬云梯。
启军后方响起鸣金声的那一刻,所有的士兵,包括城墙上的楚军都有一瞬间的愣神。
启军下意识要撤退,所有人都看了一眼郑琰。
郑琰毫不理会阵后的鸣金声,像是没听见一样,疯了一般攀爬云梯。
士兵们见状又纷纷冲了上来!
“他究竟在做什么?!”张廷见状大喝道:“他是疯了吗?!”
姜冕愣了一瞬,然而他来不及多想,大喊道:“击鼓!快击鼓!”
鼓声再次响起,犹如天际滚滚闷雷!
启军大喊着填向浔阳城门,整个浔阳城外四处都是尸体,鲜血一遍遍冲刷着城墙,血水洒在地上。
土地已经被鲜血润湿,变得泥泞不堪。
姜冕整个人都在发抖,天际万千火箭倒映在他清亮的眸子里,而他眼中,只有远处那个浑身是血,拼命往城墙上攀爬的人。
这一刹那,他对这场仗的胜败似乎不在意了。
姜冕定定看着郑琰,无声地祈祷着老天,千万不要让他失去郑琰。
“我看他是疯了!”张廷骂了一声。
随后跳下战车,带着一队人走了,去看看能不能从别的地方攻城。
郑琰一次次攀上城墙,又一次次被推下来,他身上已经中了两箭,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依然坚持不懈地往上爬。
其实,不过四五丈的城墙,对于一名专业刺客来说,想攀上去,简直是如履平地。
但郑琰不想,他不想再做刺客,他想堂堂正正攻破这浔阳城,把他的王子殿下送回到本该属于他的位置上。
及至第二天下午,城门还没攻下来。
攻城大战持续了足足两天,两天里片刻未停。
天际乌云滚滚,一阵寒风刮过,忽然一点冰凉滴落在姜冕眉心。
那一瞬间,就仿佛有一只冰冷的,无形的大手于他眉间虚虚地一点。
姜冕瞳孔骤然一缩,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难以置信地,怔怔地看着远处那个血人。
郑琰这是在……求死。
那一刹那,已经两天未曾合眼的姜冕心猛地一搅!
疼得他身形一晃,险些摔倒,姜冕下意识地扶住车辙,像溺水一般本能地张开嘴唇,拼命地想要呼吸。
然而他来不及多想,也没心情去思考郑琰为什么要这样,他堪堪稳住身形,当即翻身跳下战车。
“全军出击!”姜冕手持弓箭,纵马疾驰,奔向郑琰。
战鼓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急促。
随着这一句话出,所有的启军排山倒海地杀向浔阳城!
郑琰再一次爬上城墙,一名士兵手持长戟刺来,动作却被一支突如其来的箭矢定格在了半空。
郑琰抬头,见那名楚君的喉咙被一支羽箭贯穿。
这样混乱的时刻,能射得这样精准,这样及时。
显然,射箭之人的注意力一直都在他身上。
郑琰下意识地想回头,然而本能却趋势着他瞬间跃上了城墙。
赤霄剑剑刃闪烁着血芒,剑尖带起翻飞的血液,凡剑尖所过之处,没有一个活口。
郑琰爬上城墙,已经撕开了一个豁口。
源源不断的士兵攀上城墙,开始斩杀城墙上的楚军。
城墙上顿时上演了一场残忍的肉搏战,又是几支羽箭飞来,精准地射中了几名意图偷袭郑琰的士兵。
郑琰这次再也抑制不住,本能地往下望去,他看见了姜冕骑在马上,不断拉弓,瞄准了自己身边。
郑琰:“……”
一支箭擦着郑琰耳朵,带起他额角的碎发,射中他身后一名楚军。
郑琰被这一箭猛地惊醒,他当即转身,投入到战争中。
“砰——!”
混乱中,浔阳城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就连城墙都微微颤抖了一瞬,所有人抬头。
“城门破了——!”
城下传来一声大喊。
紧接着,所有启军鱼贯而入,犹如海啸一般,几乎在刹那间涌进了浔阳城!
这场历时两天的大战,终于在这一刻决定了成败!
启军涌进浔阳城,开始了巷战,姜冕下令,不得劫掠百姓。
越来越多的启军涌上城墙,不到半个时辰,启军便占领了城墙。
郑琰一翻身,跃下城墙,精准地落在姜冕身后。
他换过姜冕的腰,抓着缰绳,一夹马腹:“驾!”
马儿嘶鸣一声,奔向王宫。
郑琰带着姜冕,身后跟着启军,浩浩荡荡地一路杀进王宫。
郑琰一挥手,启军瞬间散进了王宫。
姜端在禁军的保护下躲进了王宫里,半个时辰后,披头散发的姜端被启军拎着过来,扔在了地上。
郑琰瞥了姜端一眼,看着姜冕:“殿下,要杀了他吗?”
姜冕看着趴在地上不住颤抖的姜端,叹了口气:“杀他做什么?说到底,他也只是一颗棋子罢了。”
郑琰赞同点头:“而且还是一颗废物棋子。”
“我们找正主去。”郑琰说罢,带着姜冕去了后宫。
宋影在寝殿内,梳洗打扮好,换上了她当初嫁入楚国时穿的礼服。
这是一身黑红配色的礼服,红色的长袍,黑色的裙裾,外罩一身黑色的长衫。
殿门外已经围满了启军,郑琰牵着姜冕的手从殿外进来。
宋影头戴凤冠,妆容精致,安静地坐在王案后,是真正的母仪天下的国母。
宋影一眼便看见了两人紧牵着的手,她视线上移,停留在姜冕脸上,说:“你们来了。”
“来了。”郑琰浑身是血,吊儿郎当地说:“王……太后娘娘,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宋影连个眼神都没给郑琰,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姜冕:“姜冕,你知道吗?我当初穿着这身礼服,满怀憧憬地从宋国嫁过来,是要给你做太子妃的。”
姜冕没吭声,宋影继续说:“这么多年,这衣服改过无数次……”
她说着,忽然低头抚摸着袖袍:“你知道我这十几年来,这无数个漫长的夜里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是因为你啊!姜冕!是因为你!”宋影忽然歇斯底里地吼了起来,她眼角洇着水汽:“那年你忽然进宫拜见先王后,我们在花园中匆匆一瞥……
后来,我便每天靠着那点微不足道的幻想强撑着自己活下去,只要活下去,便有希望……
我知道你心里也有我……”
郑琰听见这话,忽然侧头看了姜冕一眼,那眼神带着醋意,却又夹杂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
姜冕没有看郑琰,他直视着宋影:“你误会了。”
“才没有!”宋影疯了一般大吼道:“你的眼神骗不了人!我知道你心里有我!”
姜冕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宋影,那眼神之平静,像是在看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疯子发疯。
“……”宋影看着姜冕那淡然,甚至带着点厌恶的眼神,彻底崩溃了。
“这一切原本不是你的错……”姜冕顿了顿,其实宋影也是个可怜人,归根到底,她也是受害者。
他看着高位上那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姜冕怜悯地看着宋影,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我答应过宋熙,留你一命,你日后仍然是我楚国太后。”
姜冕说完,竟是再也不愿意多看宋影一眼,转身就走。
“我恨你!姜冕!我恨你!”宋影指着姜冕大骂:“你、你最后宁愿选一个男人……你最后宁愿选一个男人!”
姜冕却看也没看她一眼,跟郑琰一起走了。
张廷过来复命,启军已经彻底接管了楚国城防。
姜冕迅速地召集大臣,召开朝会,接管了国内一切大小事务。并以最快的速度,将姜端、宋影、以及覃忠的一干党羽解决干净。
不到一天时间,他就让浔阳城重新步入了正轨,并且派出人给徐凤鸣和赵宁送信。
所有的事尘埃落定,郑琰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终于累瘫了,烂泥一般瘫在廊下,只觉得浑身痉挛,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姜冕先派人把郑琰抬进寝殿,又找太医替他治了伤。
郑琰半瘫在榻上,笑嘻嘻地看着姜冕:“殿下……”
“啪!”
姜冕二话没说,抬手给了郑琰一巴掌。
郑琰头一偏,姜冕冷笑一声:“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很伟大?”
郑琰没动,姜冕说:“郑琰,你想用这种办法死在浔阳,是吗?你以为,你死了,以后我就能步入正轨了,是吗?”
“郑琰,你是个混账!”姜冕骂道:“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你为什么总是这样自以为是?!
你为什么总是用你认为对我好的方式来伤害我?!
当初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你把我当什么?!
怎么?!难道我就那么贱?能任由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倒是可以一死了之,你好聪明啊,用这样的办法去死,这样我一辈子都忘不掉你了,是不是?
你有没有想过我啊?!
你有没有想过我?!
有一次还不够吗?你难道非要让我死,才能善罢甘休吗?郑琰,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郑琰……”姜冕看着郑琰的侧脸,轻轻地说,语气带着哀求之意:“你说话啊……你究竟想要我怎么样?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替我做决定?”
郑琰保持着这个姿势,他不敢动,更不敢看姜冕的眼睛。
两个人沉默地对峙着,殿内一片寂静。
姜冕也是三天三夜没合眼了,此刻气急,身形一晃,竟然有些站不住。
他浑身脱力一般,强撑着站在殿内。
太阳出来了,姜冕背对着光,面容隐在阴影里。
姜冕闭了闭眼,他深吸一口气,忽然笑了,那笑容带着嘲讽之意,只不知道他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嘲笑自己这可悲的一生。
他忽然发现自己就像个笑话,这多年来,这一段感情,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入了心,只有他像个傻子一样沉沦在里面。
姜冕看了郑琰很久,似乎确定了什么一样,转身走了。
姜冕走后,郑琰才转过头来,他望向殿门处。
朝晖越过群山,越过王宫层峦叠嶂的宫檐落了下来,那么明亮,那么温暖,却照不进殿内,照不到他身上。
这次赵宁御驾亲征,陈兵于漓河,徐凤鸣随军同行。
他们这场仗的目的不是要消灭楚国那二十万水军,而是拖,只要拖到浔阳城传来好消息,那这场仗就不战而胜了。
在漓河安营扎寨的第三天,徐凤鸣夜间无事,在漓河岸边踱步。
漓河两岸则是错落不一的营帐。
夜里的火把于岸边星星点点,沿着河岸绵延而去,如夜空中的星辰一般。
徐凤鸣缓步而行,不知不觉走到了宋军营地外。
整个军营死一般的寂静。
月光如银,倒映在漓河河面,河面波光潋滟,银光粼粼。
月光下,隐隐有琴声传来。
这琴声悠扬婉转,似是自天际而来。
徐凤鸣一听,就听出来了,弹奏的正是越人歌。
弹琴的人似乎很痛苦,他的琴声也莫名的忧伤,袅袅升空,蔓延至天际。
“今夕何夕兮,塞舟中流……”
徐凤鸣被琴声吸引,本能地跟着唱了起来,他抬脚循着琴声而去。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徐凤鸣沿着河边,离那弹琴之人越来越近。
河岸边,宋熙盘腿席地而坐,腿上放着一把古琴。
清冷的月光披在他身上,给他镀了一层不食人间烟火的光。
徐凤鸣倏地停住脚,怔怔地看着月光下的宋熙。
那一刻,他仿佛看见了苏仪。
宋熙的身形跟苏仪极为相像,就连唱歌时的声音都很像。
宋熙:“蒙羞被好兮,不警诟耻。”
徐凤鸣不由自主跟着唱道:“心有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宋熙没回头,认真地弹着琴,他柔和的声线温润如玉,却带着莫名的悲意。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宋熙弹完一曲,徐凤鸣拍了几下掌:“殿下琴艺高超。”
宋熙双手轻轻按着琴弦,没有回头,微笑道:“徐大人谬赞了,我琴艺不行,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
徐凤鸣漫步而来,走到宋熙旁边坐下:“一个人的琴艺如何,往往看的不是他的手法是否娴熟,而是看他弹琴时的心境……”
徐凤鸣说着,响起自己方才听到那无以言表的哀伤,瞬间意识到宋熙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于是住了嘴。
片刻的沉默过后。
“你知道吗?”宋熙忽然抬头,看向面前的河流:“曾经有一个人告诉过我,越人歌只有到最后成为绝唱的时候才会将最后三个字唱出来。”
徐凤鸣:“是的,越人歌一般不唱最后三个字,只有在成为绝唱的时候才能唱完整的句子。”
“心悦君兮君不知……”宋熙眼神放空,对着那万顷鳞光闪烁的河面,兀自呢喃:“他确实不知道,他到死都不知道……”
徐凤鸣安静地听着,他没有冒昧的说话,只因为他清楚,这世界上所有的安慰都是徒劳。
宋熙忽然话音一转,看向徐凤鸣:“徐大人,你的心上人知道吗?”
“……”徐凤鸣被他这么突如其来的一问弄得颇为尴尬,一时之间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
“我开玩笑的,”宋熙说:“徐大人别往心里去。”
“不会。”徐凤鸣笑了起来。
两人沉默片刻,宋熙一下一下拨动着琴弦。
徐凤鸣于这静夜之中,忽然叹了口气。
宋熙没抬头,仍旧一下一下拨动着琴弦:“徐大人为何叹气?”
徐凤鸣抬眸望向漓河面上那一轮明月:“我想起两个故人。”
“故人?”宋熙拨弄琴弦的手指猛地一顿,侧眸注视着徐凤鸣。
“是啊,故人。”徐凤鸣说:“我有两个很好的朋友,少年时期一起在学院求学。
每年桃花开的时候,我们都会去城南山赏桃花,夏季赏荷花,秋季一起狩猎,冬季则聚在一处谈天说地。
我们曾经还相约过,将来大家一起结伴去游历,看遍这山川河流。”
宋熙默默地听着,闻言道:“那日子一定很惬意。”
徐凤鸣:“是啊,很惬意。”
宋熙:“后来呢,你们去了吗?”
“后来……”徐凤鸣想起姜黎和苏仪,语气忽然慢了下来:“后来洛阳大战,苏兄去征兵。他走后,洛阳被围城,姜兄他……”
“噔!”
宋熙手一抖,拨的那琴弦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宋熙的指腹被琴弦割破,殷红的血液瞬间弥漫,宋熙不动声色,轻轻将那血抿去。
两人陷入了长久的缄默,最后宋熙问:“你没想过替他们报仇吗?”
“报仇?找谁报仇?”徐凤鸣看着宋熙。
宋熙:“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自然是谁杀的人,找谁报仇。”
“我本来这么想过,也打算杀了他们。”徐凤鸣想起姜黎出海时说的话:“但姜兄的愿望不是报仇,他最大的心愿,是让这乱世结束。
他想让这山河一统,想让天下的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他想要四海升平、海晏河清。”
“是吗?”宋熙垂眸,看向自己腿上的古琴,他伸手轻轻抚摸着琴弦,指尖微微发着抖:“太子殿下就不恨吗?”
徐凤鸣微微一怔,然而他转念一想,想起宋熙为人聪明,当初凭借着三言两语就能断定他们去江州的路上出了意外,又觉得不奇怪了。
“或许恨吧,我没问过他。”徐凤鸣说:“不过他更大的心愿是百姓不再被这滚滚洪流裹挟,他是天下万民的王,到死都在担忧他的子民。”
宋熙没再言语,背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徐凤鸣听出了这是赵宁的脚步声,他一回头,见赵宁身披月光而来。
宋熙把琴搁在地上,起身对着赵宁躬身一礼:“君上。”
赵宁微微一欠身,算是回了礼。
“怎么到这里来了。”赵宁看向徐凤鸣。
徐凤鸣笑道:“方才听殿下弹琴,被殿下的琴声吸引,不由自主便来了。”
宋熙嘴角始终挂着礼貌的笑:“哪里,我不过是乱弹琴罢了,是徐大人谬赞了。”
赵宁来了,天色也晚了,徐凤鸣跟宋熙告辞,跟赵宁一起回去了。
宋熙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二人离去。
直等到他二人的身影隐进月色里,一名身穿修身武服的刺客从树林里的阴影中走来。
宋熙站着没动,望向那黯淡的夜色,轻轻开口:“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刺客答道。
“这是他的愿望。”宋熙说:“他想要这乱世结束,想要天下一统,海晏河清,想要百姓不再受苦。”
“他总是这样善良。”刺客说。
宋熙:“是啊,他总是这样善良,当年他就这样,从来只知道为别人着想。一心想着苍生,想着黎民百姓,却从来不想着自己。”
刺客没有回答,少顷,他才轻声问:“那我们的计划还继续吗?”
“不,我改变主意了。”宋熙俯身,将那古琴抱在怀里:“这是他的夙愿,只要是他想要的,我一定要帮他实现。”
宋熙说完,抱着古琴回了营帐,刺客无声地跟在他身后。
另一边,徐凤鸣跟赵宁回了营帐。
赵宁很生气,刚才他突然发现徐凤鸣不见的时候,魂都差点吓掉了,他以为徐凤鸣是被刺客抓走了。
吓得赵宁四处寻找,险些就要号令全军寻找徐凤鸣了。
后来他隐隐约约听见琴声,沿着琴声找来,终于在河边找到了徐凤鸣。
赵宁又气又怕,然而他又舍不得对徐凤鸣发脾气,于是只得生闷气。
结果徐凤鸣那心思全都在宋熙身上,完全没察觉到赵宁生气了:“你有没有发现,宋熙的身形很像苏兄?”
赵宁:“……”
赵宁没吭声,幽怨地看着徐凤鸣。
徐凤鸣有些莫名,盯着赵宁:“怎么?”
赵宁突然把徐凤鸣拉进怀里紧紧抱着,徐凤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突然走了,他一定很着急。
徐凤鸣伸手抚着赵宁的背:“我刚才听到他弹琴,所以一时被琴声吸引,没想那么多,放心,以后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