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忙碌的不只是庄月那边,水桃同样在那瓦林的上空来回穿梭,忙得不可开交。
她先是从禁林里出来,随后径直来到虎背桥上,在那里静坐了好长一段时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之后,水桃起身,毫不犹豫地迈进了林子。
巴蛇在前,为她引着路,一人一蛇朝着督导局的方向行进。
水桃心里憋着一股劲儿,她此番前去,就是要好好收拾收拾那个总喜欢搅局的奢比尸。
当水桃来到督导局前,眼前的景象让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树影在夜色中鬼魅般地立着,四处都是坍圮与荒废的痕迹,整个地方透着一股深深的凋败和荒凉。
水桃看着这凄惨的场景,忍不住咋舌,嘴里嘟囔着:“想当初,这里不管是怎样的富贵繁华,也经不住你奢比尸的折腾。既然你一心想把那瓦林搅得乌烟瘴气,弄成这副模样,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你也别想再保住自己这条贱命了。”
顺着巴蛇的指引,水桃一路来到奎宿苑。可当她踏入苑中,却发现这里早已空空荡荡,一片死寂。
不仅奢比尸不见踪影,就连穷奇和蜚这两个家伙也早就没了踪迹。
水桃一脸不屑,伸手将已经化为小蛇的巴蛇提了起来,言语中满是讽刺:“你瞧瞧,这就是你一直死心塌地信奉的主子,你口中比巫觋更要有情有义、毫无畏惧且肝胆侠义的家伙。如今呢?还不是脚底抹油,逃之夭夭了。哼,既然不敢光明正大地面对死亡,以后就只配在黑暗的角落里偷偷摸摸地活着,像个见不得光的鼠辈一样蝇营狗苟。只要我水桃还在这世上一天,这个那瓦林传说中最大的妖怪,就永远别想有出头之日。”
想当初,巴蛇与水桃交手时,毫无还手之力,被水桃打得落花流水。
所以此刻,巴蛇仍旧对水桃惧怕到了极点,哪敢有丝毫造次,只能乖乖地任由水桃提着,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听着水桃这样说,只觉得她能留自己一条命已是万分荣幸了。
“逃吧,看你能逃到哪里去。”水桃再不去管他,只觉得是跑只寻常的猫儿狗儿。
本是想着折回后土校长那里去,明日收拾了那瓦林巫觋学院那档子事,仍回到学生宿舍或是昆仑班中去住。
可再经过督导局正门时,水桃再四下略看去,只见这督导局背靠那瓦林主峰,东临大泽,又有山环水抱之势,藏风聚气,当真是很不错的一套宅邸。
于是水桃袖手一挥,仍将这督导局复原成了之前的样貌。
就此亭台楼阁,蜂房水涡,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比之那瓦林巫觋学院不知要繁华多少。
水桃倒不是迷恋这督导局的气派景象,只是喜欢这地方,又觉得这样空大的宅子荒废了实在可惜。
“我除了你的獠牙,你且安安稳稳的在奎宿局里当我的巫侍,我赐你大姓元氏,以后就叫景泰吧,若敢生事,我再除了你的性命。”水桃跟巴蛇说罢,自顾去奎宿苑收拾整顿去了。
说是除獠牙,水桃几乎是除了巴蛇的妖力,所以她即便是逃也无处可逃,在这林子中,随随便便一个没开化的小怪就能要了她的性命。
巴蛇虽然性子烈,但哪有不仰慕信奉真主的,虽然说跟着奢比尸时从无二心,但如今到底也是被舍弃了。
况且一朝天子一朝臣,她也知道眼下是水桃招兵买马培养心腹的时候,所以才能苟全性命。而且水桃的秉性,她先前早有耳闻,所以再没有逃跑的由头。
做巫侍就做巫侍,难保不齐以后仍旧是这奎宿局里最有话语权的。
虽然说督导局凋败已久,但巴蛇毕竟一直都是在其中厮混的,所以哪些地方需要添派巫侍,哪些地方只是偶尔看看即可,哪些地方之前是略有脸面的主管居住,哪些地方又是可做囹圄的,她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大早就接着景泰呈上来的这册子,水桃自然心中满意,但也并未露出半分喜色来。
“我不大喜欢热闹,也用不着这样多得巫侍。”水桃将册子往桌子上一扔,自顾梳洗着,“服侍巫侍一律不用,谁还不会照顾自己?若是没了服侍巫侍当真不行的话,那又有何能力来掌事呢?”
景泰闻言邪魅一笑,仍旧是那妖怪做派。
水桃瞪了她一眼,“虽然我提你进督导局做巫觋,但尽快收了你那做派。你若就觉得与我是一样的,来日不是我杀了你就是你杀了我。”
景泰被这么一训斥,忽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水桃倒也不为难她,只道,“我之前在昆仑班时,那瓦林巫觋学院有一班委,行为做事,堪称典范,来日她若肯来,你能跟她学一学也是你的造化了。”
景泰虽不服气,却也只能默默认可着,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水桃再去道后土校长那边时时,后土校长与耀灵老师正在廊下喝茶说笑着,瞧着水桃过来,一并起身行礼。
“我最烦这个。”水桃瞪一眼耀灵老师,又恭恭敬敬地问后土校长道,“几时回那瓦林巫觋学院去?”
“回什么那瓦林巫觋学院,我在这里倒能图个清净。”后土校长笑道。
“这一个个是怎么回事,这那瓦林巫觋学院忽然间就成了个烫手山芋似的,红荔主任宁愿在禁林里待着也不愿回来,后土校长宁愿在这四方的小院子中,也不愿意回到那钟鸣鼎食之地,这到底是怎么了。”水桃在心中泛着嘀咕。
后土校长见她不语,又笑道,“我们不过是混些日子罢了,如今那瓦林上有了你的存在,还用我操什么心。”
“水桃毕竟年轻,心中没底也是有的。”耀灵老师帮腔道。
“千凡虽不十分争气,但也是个可堪受用的,你不嫌弃,将她挪回那瓦林巫觋学院去与你一并住着。”
“虽然景明那个老贼上位后改了些旧制,但是那瓦林巫觋学院也好,各个管理也好,现在仍是各家的内宅。”水桃思忖了片刻与后土校长说道,“我如今已在督导局住下了,若是有什么需要我打打杀杀的,我自然不在话下,但是治家治国,若要交给我,非得叫我捅了娄子不成。”
后土校长听了这话只是笑,正巧千凡与轩轩一并过来。
苏麻一路小跑着,紧紧随在后面。
“你来听听,之前这样能干的一个,如今非说接管那瓦林要捅娄子。”后土校长与千凡说道。
“要捅娄子,她也是故意为之,生怕那瓦林太过安定。”千凡说话仍旧是没有分寸,调侃道。
水桃也习惯他这说话的方式,再是不拘地笑起来,“今后不叫那瓦林,叫那瓦筛得了。”
后土校长当真是拿这丫头没办法,忍俊不禁道,“莫要胡说,莫要胡说,我看就是千凡这坏东西把你们一个个都带坏了。”
“千凡的坏是真的坏。”轩轩还在为昨夜的事情耿耿于怀,也趁机嘟囔了一句。
九州与苏木互看一眼,便忍不住笑了。
水桃只当是在笑自己,却不曾料到自己错过了好大一场滋水大戏。
后土校长瞧着眼前这太平景象,长舒一口气再说道,“这上了年纪,力不从心不说,总也不想再费神了,交给你们年轻人就挺好。”
水桃收了笑,再是认真地端详起后土校长来。
“你们可知道有个人叫萧和?”
千凡水桃她们面面相觑后,摇摇头。
耀灵老师看一众发懵,笑着悄声说道,“正是咱们的后土校长。”
“这那瓦林上,后土校长名声显赫,却不知有一个叫萧和的,也想过一过平淡如水的日子。”
水桃再看一眼千凡,想要再规劝些什么,千凡摇摇摇头,止住了她的念想。
一时,皆不知道该如何插嘴。
“大胆的去做你们想做的事吧。”后土校长看一眼水桃,再看一眼千凡,“领头的那一刻,你悠哉的日子可就没了。”
“谁都别劝我,劝我就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去告诉整个那瓦林,后土校长已经殒身过去了。”后土校长语气坚定地嘱托水桃道。
知道再不能改变什么,水桃看一眼千凡她们,带头走了。
一行皆无话,行出宅子时,水桃突然停住了,回过头去看看这宅院,心里忽然难过起来。
这宅子虽然眼生得很,但在里面住着的莫不又都是自己最熟悉的。如今一朝离去,怕是日后再难有回来的时候了。
总是在告别,总是在离去,水桃最不喜欢多愁善感的,如今竟然也是愁绪满满。
“一切似乎豁然开朗了,一切又似乎束手无策起来。”水桃嘟囔着,说给千凡听。
“别回头了,要一直往前走。”千凡看一眼水桃,只安慰了这一句。
轩轩跟在后面,一句话也不说。
一路皆沉默。不过仍有不知情的巫觋、精灵们,偶尔会聚在一起议论她们一两声,不过很小声,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所以都懒得去理会。
一路走,一路看,虽然说各处都几乎未变,但那瓦林的生灵们似乎都是紧张兮兮的,再没有往日的活泛。
“是不是在小咸山待惯了,如今行走在这街上,怎么觉得这样压抑。”千凡四下看看,稍有不悦道,“以往真没觉察出来。”
“哼,你可别忘了如今是谁管事的。你我又不是不知道景明那个蠢货是怎样的,刻板又顽固,毫无人情味。”
“说得也对。”
“话说回来,一会拿回那瓦林巫觋学院,你可别强留我,我自有自在的去处。”水桃先强调道。
“照你这么说,我得自己住那瓦林巫觋学院?那各局各处往来的案牍,给谁,又交到哪里去?每年的招生分配,谁又来管?东方大陆的书信互通,又怎么办?”千凡也不想揽这份活计。
“你是邬校长的儿子,自然是你来继承那瓦林巫觋学院。我如今可是游离在那瓦林之外,岂能由外道掌管内事之理?”水桃道。
“你倒很会给自己找推辞,一应那瓦林内务我自然能处理,只不过,你之前的宿舍仍然给你留着,你万万得常回来才是。”
水桃笑笑,又道,“不过苏麻,我是要带到奎宿局里去的。”
苏麻听了只觉得欢喜,笑笑不多言语。
“你可多选一些带去,比如说九州。”
“我捶死你个疯婆子。”
“那你把轩轩带去。”千凡不屑道。
“你要舍得,那便甚好,我那督导局跟前可是有着大泽,那份水域可是轩轩休养生息的好地方呢。”水桃看一眼轩轩,示意他快些点头答应。
“我当真能去?”轩轩认真地问千凡道。
千凡听罢眉头一皱,“做梦吧,到死都不要再有这样的心思。”
“谁稀罕似的。”水桃白她俩一眼,再转个弯,眼前便是那瓦林巫觋学院了。
一众正说话玩笑呢,轩轩先是看到了守在门口的庄月,好奇地嘟囔一声,“你怎么在那里?”
千凡和水桃闻声看过去,只见那瓦林巫觋学院大门紧闭,结界布得锃明瓦亮,庄月被困在外面,显得娇小又可怜。
大伙一看那瓦林巫觋学院这阵仗,也就明白了景明仍然不死心,试图做着最后的挣扎。
只是,水桃也疑惑,庄月怎么会在这里。
见是千凡她们,庄月还以为千凡是在那瓦林巫觋学院中当差呢,便着急忙慌地凑上来问道,“怎么,那瓦林巫觋学院今天大门紧闭的,我在外面喊了许久,不见有巫觋过来。”
“另一个顺义府罢了,景明在里面做缩头乌龟呢。”水桃接了话,嘲笑道。
“乌龟?”庄月不解,又觉得云里雾里的。
“强弩之末罢了。”水桃嘟囔一句, 拦住正要上前的千凡又道,“你们且在外面,待我亲自进去, 好好收拾收拾那个老顽固。”
不叫千凡掺和,是因为她以后难免还要跟灵钧共事, 所以不便于把关系闹僵。再者万一一不小心戴上个杀父之仇,那可真就是要不共戴天了。
庄月虽然是糊涂着, 但也没工夫细问, 便见水桃已经轻松踏过那重重结界了。
水桃手中拈着一片桃花瓣,只是轻轻一扫,那些个围着的巫觋便应声倒地, 巫力相差值悬殊,当真是如面对蝼蚁一般。
瞧这阵仗, 密密麻麻都是军团,几乎将这那瓦林巫觋学院给塞满了。
“这老头子当真是害怕了。”水桃嘟囔着,不用念咒语,只抛出去两三瓣桃花, 那些巫觋守卫们便从哪里来的, 就回到哪里去了。
一路从正门到天权实验教室,水桃如同出入无人之境一般轻松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