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两三日,漆城已然换了副模样。如今孙县丞已经荣升为沧州牧,自然分外忙碌,而据说新任的城主严春萍,也亲自率领众人,忙着慰问百姓,重建家园,并且将先前被迫因高药价卖身于城主府中的下人,皆听凭各人意愿,想返家者,一律发放银钱,卖身契也作废。
此时的漆城,无论是官府,还是城主,都树立了极高的威望。朝廷又另派了一支军队,常年驻扎于此地,三方鼎立,共创辉煌。
而且,灵秋也马上要来漆城了,一想到灵秋,我就觉得不自在。也不过是偶尔打了两次交道,其人甚是高傲,和心则如出一辙。
但也有所不同,心则是不屑于底下的人打交道,两只细长的凤眼一扫,便令人觉得自愧不如。而灵秋则是以势压人,自以为是。
三日之后,灵秋还是来了,跟随着那一支军队,灵秋和带队的侍卫总管张大人谈笑风生。城中百姓,还有县衙的人,皆列队相迎,灵秋高坐于骏马之上,带着矜持的笑意,如女王般扫视着众人。
县衙如今已经改作州府了,以示朝廷对漆城的重视。孙牧使带领众人,欢天喜地将朝廷的贵人们迎入城中,又盛情款待。
灵秋高昂着头颅,吩咐云春和芳夏做这个,做那个,又埋怨她俩只会偷懒,这么多天了,连这瘟疫也没有搞定。云春嘀咕道:“姐姐,不要说我们了,就是墨渊,是朝廷认命的天下第一神医,不也束手无策么?”
好家伙,真是个鬼机灵,居然学会祸水东引了。我倒是很淡然,笑道:“我惭愧得很,这次回去,就将这匾额退还了,我原是不配,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
灵秋饮了一口茶,叹道:“孙大人,这是去年的茶吧,都有一股子霉味儿了,你如今升了官,也不要太节省才好。”
一旁的肖灵实在听不下去了,说道:“姑娘,既然你知道大人升了官,当也知道,前一段日子,漆城大乱,整个官府险些陷落,百姓们也九死一生,不要说茶,便是有的稀粥吃,都得谢天谢地了。”
灵秋被呛得回不出话来,脸登时红得跟大虾似的,倒是比她先前的样子好看多了。孙牧使则笑哈哈地打圆场,说道:“姑娘好灵敏的舌头,姑娘说得也有理,谁不是奔着好日子去的呢?姑娘从京都来到漆城,身肩重任,也是委屈姑娘了。”
孙牧使一席话,说得灵秋又有了面子,整个人又立起来了,装模做样地说道:“还是孙大人善解人意。”灵秋又说起这漆城的瘟疫,如今有了城主的支持,发放了不少药物,倒也不是难题。灵秋又提出一个方子,命云春和芳夏明日照方子抓药,试药,不出三日,便可清除这漆城的瘟疫。云春和芳夏唯唯诺诺,看样子,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第二日,云春和芳夏一早便去药铺抓药,但这些药材,依然是抓不到。原来是前一段日子,洛天行将能治疗瘟疫的药材,统统都收集到了城主府的后山山洞里。却因保管不善,如今皆生霉有了异味。
现在要么去梁国采购,要么往回京的路上,去途中的两个山镇采购。但这样所花费的代价不小,而且也等不起。
灵秋是不肯相信的,她亲自出去了趟,才发现云春她们并无撒谎。此时,我想起了在城外大山中,发现的那花草异常繁盛,温泉涌动的山谷。
我便向孙牧使说明了情形,他一听大喜,便令肖灵,还有我,带上一支人马,前往那里采摘药草,运回熬煮成汤,自然就不愁了。
众人都觉得这个提议好,但灵秋坚持用自己的方子,而她的方子里,有几味药材,是很少见的,灵秋说道:“我早就料到,此地物资匮乏,所以药材我和师傅已经采购好,只是晚一步才到。”
我说道:“既然灵秋姑娘想得周到,也是好事。只是那山谷间的药草,也是不要钱的,何不采了来,为百姓谋福?”
灵秋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这且随你吧。只是你都说是大山深处了。又是寒冬腊月,你这样劳动众人,岂不也是浪费他人的时间和精力?”
我说道:“为医者,当就地取材,是为灵活之道,我灵秋姑娘若是与我意见不一,倒也无妨,你用你的法子救人,我用我的法子救人,咱们互不干涉怎样?”
灵秋淡淡地笑了笑。
我与肖灵,还有黑羽卫数人,再加上孙牧使派出的十人,我们一行人,便前往山上去。云春和芳夏眼巴巴地看着我们,却又不敢离开。
灵秋说道:“我已研究了这漆城的瘟疫,与京城更是不同。月小姐还想依着京城的方子,画出同样的瓢来,却不知与时俱进,对症下药,真是可悲。”
我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七八成的把握,还是有的。灵秋来漆城救助病患, 不忘将药材带上,也是思虑周到。
我们一行人,采了大半日的药草,一一群大男人,都叫苦不迭了,说这比上战场打仗还累人,我的耳朵,都快听起茧了。
好在有肖灵镇场,他们一边埋怨,一边却也手快脚快,也混了不少杂草进去。采了整整两车药草,就在溪涧旁挑拣了,清洗干净,一群男人累得喊爹呼娘,嚎声不断。有人顺带打了几只野兔,又欢天喜地起来。
回到漆城时,洗过的药草,都被风吹干了,就在州府的后院,架起一口大锅,熬起药汤来,整个院子,都浸润在药香之中。
已是傍晚时分,孙牧使令人在城中骑马宣扬,说明日一早,都到州府门前领药汤,不管是染了病的,还是没染病的,都有份儿。有病治病,无病预防。
熬了三四个时辰,一大锅药汤,终于熬好了。今夜天气也不错,清寒干燥,将锅盖盖好,等明日直接分给病人便好了。我终于可以安心地睡上一大觉了。
芳夏还悄悄地在火灰中埋了几只芋子,我倒在床上,迷迷糊糊时,忽然芳夏手里拿着两三只芋子进来。我本能地惊喜,见她满嘴黑灰,连牙齿都黑了,咬开的芋子,却是雪白可爱。
我一笑,人也清醒了,坐起身来,叫芳夏离我远一些。芳夏要将芋子分给我,说道:“别介意啊,可香呢,云春和灵秋都不在,咱们且吃咱们的。”
盛情难却,我只得和芳夏分吃起烧芋子来,外面微微落着雪,我们又说了些闲话,夜渐渐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