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晶坠地的脆响打破死寂。
凤如倾战靴碾碎满地霜花,青铜水钟映出她紧绷的肩线。
指尖抚过腰间半枚虎符的锯齿裂痕,那缺口竟与神秘人掌中之物严丝合缝。
“阁下倒是挑了个好时辰。“她将碎发别至耳后,玉色耳坠晃过颈间狰狞箭疤,“西戎的狗也配碰漠北虎符?“
墨狐裘下传来低笑。
那人玄铁面具轻叩窗棂,檐角冰凌应声而碎。
当更鼓敲至第三声时,青铜水钟突然发出诡异的嗡鸣,十二道刻痕竟渗出暗红血水。
慕容老者烟杆重重顿在龟裂的案几上:“子时三刻,血钟鸣冤——这是当年漠北军祭英魂的禁术!“翡翠碎屑簌簌落进满地蛊虫残骸,与血水交融处腾起青烟。
神秘人广袖翻卷间,三枚骨笛破空而来。
凤如倾旋身踢飞半截梁柱,木屑纷飞中寒光乍现——那竟是浸透漠北黄沙的断刃残兵,刃口还嵌着锈蚀的狼牙箭簇。
“小心蛊毒!“林鹤羽鸳鸯钺劈开血雾,钺刃绞住骨笛刹那,腕间银铃突然炸成齑粉。
她踉跄撞向龟裂的承重柱,檐角积雪轰然砸落。
凤如倾银枪点地腾空,枪穗红缨在月下绽成血莲。
枪尖刺穿第二枚骨笛时,虎符残片突然发烫,腕间旧伤迸出黑血——正是三年前西戎箭毒发作的旧疾。
“原来是你。“她抹去唇畔血痕,盯着神秘人袖口金线绣的狼尾纹,“三年前苍狼谷,射伤我右肩的冷箭......“
话音未落,第三枚骨笛竟在空中裂作七段。
慕容老者掷出的酒葫芦被切成碎片,浑浊酒液淋在青铜水钟上,血水骤然沸腾。
神秘人指尖轻弹,冰晶凝成细针直取凤如倾咽喉。
林鹤羽强撑起身掷出鸳鸯钺,钺刃交击迸出火星,却在触及冰针瞬间覆满白霜。
凤如倾银枪横扫祭台残烛,烈焰裹着香灰扑向神秘人,墨狐裘掠过火苗时飘出焦糊的......檀香味?
“当心梁上!“慕容老者烟杆敲碎屋脊兽首,藏在其中的铜铃阵哗啦坠下。
神秘人侧身避让时,面具不慎擦过凤如倾枪尖,一道裂痕自狼神图腾左眼蔓延。
凤如倾瞳孔骤缩。
那裂纹走向竟与妹妹颈间致命伤别无二致,渗出的血珠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靛蓝。
虎符残片突然发出共鸣,她怀中的半枚震颤着要飞向对方掌心。
“想要这个?“她突然松手任银枪坠地,染血的指尖抚过虎符齿痕,“那就说说,你们是怎么把我妹妹骗进冰窟的?“
神秘人动作微滞。
这个破绽转瞬即逝,却足够凤如倾看清他收势时习惯性屈起的尾指——与三日前御书房批红的朱笔起落分毫不差。
更鼓声忽变调子,青铜水钟轰然炸裂。
血雾弥漫间,神秘人袖中飞出的不是暗器,而是半幅褪色的红盖头。
凤如倾劈开的锦缎里飘出干枯的并蒂莲,正是妹妹出阁时攥在手里的那朵。
血雾中的红盖头碎成漫天蝶影,凤如倾的瞳孔里倒映着干枯的并蒂莲。
那些褪色的花瓣突然在风雪中舒展,恍惚间变成妹妹出嫁那日簪在鬓角的金丝牡丹。
她听到自己指节捏碎冰晶的脆响,颈间箭疤像被烙铁重新烫过般灼痛。
“阿姐...“记忆里的轻唤穿透十年风霜,与此刻青铜残片割破掌心的刺痛重合。
神秘人袖中金线狼尾纹突然崩断三缕,断裂处竟渗出暗青色液体——是西戎巫医豢养的噬心蛊!
慕容老者的烟杆凌空画符,翡翠烟嘴炸开时溅出荧绿星火。
那些蛊虫残骸遇火即燃,在血水里烧出蜿蜒的蛇形焦痕。“西北巽位!“老者咳着血沫嘶吼,手中断成两截的烟杆精准刺向梁上铜铃阵的缺口。
凤如倾足尖挑起银枪的刹那,突然注意到神秘人躲避火星时惯用的鹞子翻身——左肩总会比右肩多沉半寸。
这个在苍狼谷雪夜曾让她付出三根肋骨的致命习惯,此刻在燃烧的檀香里暴露无遗。
“还你三年前的箭!“她旋身甩出银枪,枪尖挑着燃烧的盖头残片直取对方咽喉。
神秘人广袖翻卷欲挡,却见凤如倾突然松手弃枪,染血的虎符残片划过诡异弧线,正撞上檐角坠落的冰凌。
“喀嚓“裂响中,众人皆被折射的月光晃了眼。
凤如倾靴底金丝暗纹割断承重柱上缠绕的蛊丝,整座客栈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倾斜声。
林鹤羽趁机将鸳鸯钺掷向地面裂缝,寒铁兵器劈开青砖,露出底下汩汩冒血的暗河。
神秘人面具裂痕中的靛蓝血珠突然沸腾,化作七只毒蛛扑向凤如倾面门。
慕容老者甩出酒葫芦残片击碎三只,剩余四只却在触及她颈项时僵直坠落——原来凤如倾早将虎符碎片含在口中,北疆玄铁遇毒即鸣。
“漠北军规第七条!“老者嘶声提醒,布满老年斑的手掌拍向龟裂的案几。
凤如倾瞳孔骤缩,银枪倒转刺入自己左肩,喷涌的黑血竟在半空凝成箭矢形状,呼啸着穿透神秘人右膝。
这是当年苍狼谷敢死队同归于尽的杀招。
神秘人踉跄跪地时,面具彻底裂成两半,露出下颌处新结的疤痕——那分明是御用金疮药才能留下的月牙状痂痕。
“原来陛下连跪姿都要算计。“凤如倾染血的指尖拂过对方抽搐的尾指,三日前那支朱笔批红的“准“字奏折突然在脑中炸开。
妹妹冰棺中握着的半块龙凤佩,竟与养心殿暗格里的密函火漆印完全吻合。
神秘人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突然自断经脉。
爆开的血肉中飞出九只金翅蜈蚣,每只背上都烙着六扇门暗桩的鹰隼标记。
林鹤羽的鸳鸯钺绞碎最后一只时,客栈承尘突然坍塌,露出横梁上深嵌的玄铁令牌。
“刑部密令...“慕容老者用烟杆挑起令牌,浑浊老眼盯着背面蛛网状纹路,“这是用岭南官银熔铸的,上面的朱砂印——“
话音未落,垂死的神秘人突然暴起。
他撕开焦黑的墨狐裘,心口赫然纹着半幅漠北舆图。
凤如倾的银枪贯穿他咽喉时,那舆图竟渗出荧光药汁,在血泊中慢慢显现出未央宫偏殿的布局。
“小心!“林鹤羽扑开凤如倾的瞬间,神秘人尸身轰然炸裂。
飞溅的骨片钉入墙壁,拼凑出残缺的西戎文字。
慕容老者用酒液泼出图腾,颤抖的手指沿着血痕勾勒:“三月三...太液池...“
凤如倾捡起一片沾着冰晶的碎骨,发现内侧刻着妹妹独有的缠枝纹。
这种将情报藏于己骨的狠绝手段,分明是她们凤家暗卫独创的绝命信。
当年她亲手为十六名死士刻下保命符,而眼前这块的笔锋走势...
“阿芷的左手字。“她将碎骨按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在虎符缺口。
两枚残片突然发出共鸣,在血水中拼合成完整符印。
符眼处浮现的篆字让慕容老者倒抽冷气——竟是先帝临终前咬破手指写的传位诏书残句。
风雪突然灌进残破的窗棂,裹着更鼓变调的余音。
凤如倾望着满地狼藉,突然听到极远处传来熟悉的编钟声。
那是妹妹及笄礼时,她亲自从南海寻来的九音玲珑钟。
林鹤羽正要拾起半截骨笛,慕容老者突然用烟杆压住她的手背。
老人混着血沫的叹息散在风雪里:“丫头,你可知当年漠北军祭旗用的...是什么酒?“
屋檐最后一块冰凌坠落,在血泊中映出扭曲的月光。
凤如倾擦拭银枪的动作猛地顿住,她看见冰晶里闪过妹妹出嫁那日的喜轿——轿帘右下角本该绣着凤纹的位置,赫然是半枚染血的虎符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