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陡然响起的男声,让殿内两人皆是一惊。
回头看去,只见身着玄色常服的年轻帝王正大步走来。
他身姿挺拔,精贵的布料上印着金丝龙纹,腰间系有一块龙纹羊脂白玉,庄重且威严。
“陛下怎的来了?”王皇后忙不迭行礼:“臣妾拜见陛下。”
她心绪翻涌,陛下怎么会这么快赶来此处兴师问罪?莫不是那个乔清音在背后说了什么,撺掇皇帝来打压自己?
“朕再不来,便不知这后宫竟是什么腌臜货色都可来的地方了。”裴元凌神色冷厉,眸光如一记冷刀,直戳人心。
“皇后,朕这后宫,当真被你管理得极好啊。”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沉重非常。
皇后面色发白地跪下,就连才刚刚苏醒过来的陆明珠,也是连滚带爬地从床上起来,一个趔趄,只觉得头晕目眩,跌倒在地。
因动作过大的缘故,额上才包扎好的口子又渗出了鲜血,顺着额角淌下,模样实在可怖。
“嫔妾拜见陛下……”陆明珠声如蚊蝇,颤颤巍巍抬起头去看那身气势凌人的年轻帝王,面色惨白。
她也不知自己怎的就鬼迷了心窍,竟敢对陛下用那等腌臜手段。
以陛下的行事作风,无论成与不成,敢对皇帝下药,都只有死路一条。
裴元凌居高临下,斜眼睨着地上的女子。
这位陆良娣,美则美矣,但脑子实在太过愚蠢,也不知陆家怎么送了这么一个人进宫。
还是说,陆家得了陆知珩这么一个天才,便已经废尽了祖荫?
放眼看去,整个陆家的确除了陆知珩一人,再没几个心思聪颖的年轻子弟,今年春闱,就连旁支子弟,也没一个上榜的。
这一对比,像陆知珩这样出类拔萃的,竟有一种鹤立鸡群之感。
“陆良娣,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裴元凌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在寂静的殿内回荡,让人不寒而栗。
陆明珠匍匐在地,身子抖如筛糠,拼命地磕头求饶:“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嫔妾……嫔妾只是一时糊涂……”
裴元凌冷哼一声,眼中的厌恶毫不掩饰:“一时糊涂?给朕下药这种大事也能叫糊涂?看来还是朕太过仁慈,竟教你们敢将手伸到朕身上来!”
那听香水榭四面通透,若是真在那里发生什么,定然会被阖宫侍从看见,届时当今天子白日宣淫的消息传到朝堂,这叫他这个皇帝的颜面往哪里搁?
让皇家颜面又往哪里搁?
话落,裴元凌猛地甩了甩衣袖,转身在一侧的檀木椅子上坐下,扬起的衣袖如一阵旋风,搅动着室内浑浊的空气。
不等陆明珠应答,裴元凌凌厉的目光又如箭般扫向王皇后。
“皇后,你可知晓此事?”
王皇后心中猛地一紧,却强装镇定地回道:“臣妾也是刚刚知晓,正要问个清楚,陛下就来了。臣妾监管不力,还望陛下恕罪。”
裴元凌紧盯着王皇后,似乎要将她看穿:“后宫出了这样的事,若再不彻查肃清,朕看你这皇后之位也别坐了!”
这话说得不算轻,已然不再顾及王家的颜面。
王皇后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再次俯身跪下:“陛下息怒,臣妾定当竭尽全力,整顿后宫,绝不再让此类事情发生。”
她既表态,裴元凌也不再看她,视线转向地上求饶不止的陆明珠,“陆氏,是谁指使你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男人的声音冷硬如冰,在殿内回荡,让人心惊胆战。
陆明珠早已花容失色,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匍匐向前,颤抖着声音说道:“陛下,臣妾……臣妾只是太爱慕陛下,一时鬼迷心窍,求陛下饶臣妾这一回吧,臣妾真的知道错了……”
裴元凌怒极反笑,那笑声在殿内显得格外刺耳:“饶你?今日鬼迷心窍下的是迷药,难保他日是否胆大包天,给朕下砒霜鸩毒也未可知!”
他顿了顿,眼神中透露出决然的冷意,仿佛能将周围的一切都冻结,“朕念你是陆家女,留你全尸,赐三尺白绫,你自行了断吧。”
陆明珠闻言,仿佛被寒风吹得凋零的花瓣,一下子跌坐在地,两行眼泪无声滑落,哭得通红的双目求助一般看向皇后:“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救我,你方才说了会护着嫔妾的……”
不等她把话说完,王皇后神色一紧,猛地跪地,将陆明珠到嘴边的话堵了回去,忙不迭求情:“陛下,陆良娣乃陆首辅的妹妹,如今朝堂稳固,陛下此时处死陆良娣,恐伤忠臣的心呐。”
“再者,陆良娣也是对陛下您一片深情,想得到陛下宠爱,方才犯下此等糊涂事,还请陛下三思,哪怕是念在陆家的面子上,且饶了她一条命吧……”
她声音不算小,殿外的婢女太监也乌压压跪了一片,一个个脖子缩得跟鹌鹑蛋似的,生怕被殃及,大气不敢出。
王皇后心跳像敲鼓一样,七上八下的,生怕陆明珠狗急跳墙直接将秦妃供出来,到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那剩余的回春丹可都还在她寝宫内,若是查起来,她必然脱不开干系。
入宫多年,王皇后从未见过裴元凌为了后宫之事如此大动肝火,竟会为了此事处死妃嫔,一时也更加笃定是乔贵嫔在陛下这里吹了耳旁风,才让陛下如此行事……
若非那乔清音整日霸占着陛下不放,她何须动用这般自甘下贱的手段?
“那依皇后所言,应当怎么处置?”裴元凌不动声色地问。
王家的势力在朝堂之上盘综错杂,不是一朝一夕可以除尽的,事到如今,最忌讳的就是操之过急,如今有了王皇后治理后宫不当的由头,将来也更好处理。
“陛下,陆良娣眼下受了重伤,御医说酷暑炎热,且伤口不小,将来恐怕会留疤。容貌毁损,这对一个女子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
眼见陛下不似方才那般气盛,显然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
王皇后悬着的心也落下几分,言辞恳切道:“不如将她贬为宝林,遣回宫中闭门思过,再罚禄半年以儆效尤,陛下以为如何?”
陆明珠才被降为良娣不久,如今还未承宠,位分却一再降级,传出去便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惹了陛下厌弃,此生恐怕都不可能再承圣宠了。
“你是皇后,此事便交由你来处置。”
裴元凌有意加重了皇后二字的读音,冷眼瞥向跪地的陆明珠。
只见她面色惨白如瓷,头发披散,衣襟凌乱,血痕滑落脸颊,竟有几分鬼物的阴森之气。
因他来得突然,匆忙间连外套都未曾披上,听见皇帝愿饶恕自己死罪,终于松了口气,颓然跌坐在地上。
不用死了,好歹,这条小命是保住了。
裴元凌揉了揉眉心,昨夜操劳一夜,实在疲倦得紧,眼下瞧着陆明珠胆战心惊的模样,只觉得厌烦,一刻也不愿再在这里待着。
“是,臣妾往后定会对后宫众嫔妃严加看管,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王皇后在心底松了口气,看来陛下对她的处置方式应是满意的。
裴元凌饶有深意地瞥了王皇后一眼,穆然开口:“皇后,你既是后宫之主,执掌中馈,便应知晓,后宫和睦,才是重中之重,做皇后就该有个皇后的样子,不要让朕失望。”
“是,臣妾知晓了。”
王皇后后背冷汗涔涔,浸湿了本就单薄的衣裳。
“陆明珠,你应该庆幸,自己有位好兄长。”裴元凌连一声良娣也不愿再喊,直呼其名,说罢,便不再看她们一眼,扬长而去。
“娘娘,您没事吧?”林清颤颤巍巍走上前来,他从袖中取出一张巾帕,替王皇后擦拭汗水。
此事总算是含糊过去了,只要陛下不去深究,自己便算平安无事。
王皇后稍作歇息,便强撑着起身,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狠厉,她可没忘,方才这愚蠢的陆氏险些就将自己供了出来!
这笔账,她必然会和秦妃与陆明珠清算,只是不是现在。
身为皇后,要想处置一个不受宠的妃嫔,还不是轻而易举。
她挥了挥手,林清立马心领神会,他站直了身子,犀利的目光扫视着殿内的众多宫女太监。
林林总总不下二十人,一个个将头埋进了胸膛下,恨不得自己瞎了聋了,不曾见过方才那一幕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