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教导总队虽然没什么大的战事,可是桂永清和周振强每天看卫戍司令长官部送过来的前线战报,却总有头皮发麻的感觉。这些战报不同于那些报纸上的新闻,新闻会有修饰,会避重就轻。所以除非战场附近的,其它地方的居民,只知道哪里战事并不是很顺利,并不清楚那里的守军究竟损失几何,是否还守得住。战报不一样,战报实况播送,上面的伤亡数字,简直触目惊心。桂永清和周振强对守军数字是有概念的,做做简单的减法,便知道这一仗凶多吉少,首都,只怕守不住。 他们都是这样的心态,下面部队的士气可想而知。在这个时候,朱弘文以一个不满编的连,再次揍下来一架日机,意义就太重大了。从维系全军士气的角度,这就是及时雨啊! 法币和银元的关系,那就是一个地一个天,朱弘文赶紧立正敬礼,而不等他开口言谢,周振强说:“这不值一提。”顿了顿,他看着朱弘文说:“我们知道,为了击落这架敌机,你们连损失很大。我向总队长请示过了,优先给你们补充兵员和装备——”他说着,转身从身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递给朱弘文:“明天,你拿着这个去找陈部长。” 朱弘文接过来,扫了一眼之后,将它放进口袋,然后说:“两位长官,卑职有一个不情之请——” 周振强看向桂永清,后者大手一挥说:“讲。” “‘死’字连暂时打不动了。” 桂永清点头,说:“我们已经考虑到了,接下来,除非日军兵锋推进到光华门,其它时候,你们尽管休整。” 朱弘文敬礼,说声“遵令”,然后,他装出难以启齿的样子,嘴巴张开又闭上,一副纠结的表情。 桂永清和周振强见了,两个人再对视一眼,然后桂永清笑起来打趣道:“看来是还有话要说,不会是还有不情之请吧?” 周振强干巴巴的笑,接话:“应该是。” 朱弘文便也挣开脸上的皮肉笑了笑,说:“‘死’字连之前的编制缺额较大,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补齐。” 周振强点点头,桂永清神色一肃,正色说:“我已经批评过盛国航了,还有那个挑事的张明德,我已经将他调去管文档了。拉帮结派、假公济私,我们教导总队作为军官摇篮,不惯这些歪风邪气!”说完,他想了想,又说:“朱连长,我也要批评一下你,你既然是周副总队长带过来的,遇到这种事为什么不找他?周副总队长——” 周振强看向他。 桂永清看着他说:“你看这样好不好?非常时期,我们就把嘉奖规格调高一点。朱连长军衔升一级,‘死’字连扩编为‘死’字营。下面的兄弟在流血,在拼命,我们不能寒了他们报效党.国的心哪!” 周振强点点头,然后看向朱弘文,说:“还不谢谢总队长?” 从连扩编为营,还是独立营,按照规矩,那是能够设置四个连的,朱弘文赶紧立正敬礼,对桂永清说:“谢谢总队长。” 桂永清点点头,笑着说:“用不着谢我,这是你自己挣来的。非常时期,我也希望通过此举激励其它部队。对了,你回去准备一下,明天,可能会有记者来采访你。非常时期,国家和军队都非常需要用你这样的壮举来鼓舞民心士气,你一定要配合好这次采访。” 次日,上午九点半的样子,朱弘文正在装备部接受补充的装备,李二狗急火火地赶过来,满脸红光地说有记者来采访他,让他立刻回去。 李二狗很兴奋。 不止他,“死”字连现在全员兴奋。“死”字连现在还能打仗的只剩50个,军官的缺口还超过这个数。因为负责接受补充兵员的赵才根已经传话回来,说让朱弘文有个思想准备,说这一次接受的都是其它部队的溃兵。那么没有意外的话,这50个人将全部要被赶鸭子上架,最次也会晋升为班长。也就是说,李二狗排长没当几天,这就要升为排长了。 对此,朱弘文确实挺恼火的。先说残存的老兵,这些人之所以当兵当到现在还是老兵,要不是确实没有带兵的能力,要不就是某方面存在缺陷,不适合带兵;再说补充的新兵,这些新兵原本就是被挑剩下的,存在着先天不足,而且训练不过月余,实战才打了一次,他们具备带兵的素养和能力吗? 朱弘文招手让他过来,然后对他说:“你在这里蹲着,记住,每一把枪都要给我验一遍——” “朱连长,不,朱营长,你就放心吧,给你们的都是新枪,”装备部的随行军官,一个上尉笑着说。 朱弘文朝他点点头,再看李二狗一眼,走了。 走到半路,小鱼和耗子跑过来,小鱼手上捧着一套崭新的军服,说是桂总队长刚刚让人送过来的,让他换上,因为他现在就是教导总队的一块招牌,必须树立好个人形象。 朱弘文心中暗忖,如果非要整什么形象,换套有点血迹的军服还差不多,穿新的不是适得其反吗?面上,他不动声色地接过军服,然后在指挥部附近找间房子换上,在小鱼帮着整理好之后,这才向指挥部走去。 记者一行六人,分属两家报社,他们在一个总队部的少校的陪同下,候在朱弘文的指挥部外,远远地看到朱弘文带着小鱼和耗子走过来,并排站在前面的一男一女两个记者,便都有了眼前一亮的感觉。 朱弘文皮肤很好,这也是当初在上海的时候,被赵才根误认为不成年的原因所在。 人靠衣装、马靠鞍装,换上一身崭新中校制服的朱弘文,配以脸上棱角分明的线条,还有深邃冷峻的眼神,怎一个英俊不凡。 不自觉地,女记者的脸上泛起两坨粉红,眼睛里,流露出异样神采。 朱弘文没什么感觉,小鱼则立刻心生警惕,看了他一眼,上前一步,低声说:“秀才,待会你离那个女的远一些。” “她有什么问题吗?”朱弘文问。 “她看你的眼神不对。” “呃?”朱弘文愕然。 女记者瓜子脸、丹凤眼,梳着波浪头,身上是一件黑色的大衣,胸前挂一只相机;下面一条百褶裙,脚上穿着一双皮鞋。在双方距离拉近到十几米远的时候,她看了身边的男记者一眼,然后双双迎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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