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川此刻的眼神中,难得地流露出一抹释然与平静“云山,”他轻声呼唤着,声音已然十分孱弱,“请你帮我传达给萧家主一句话,就说我这病体已近油尽灯枯,心中唯愿能再见他一面。若他心有顾虑,不愿前来,你也不必勉强,一切随缘吧。”
墨川的面容苍白中带着不正常的青紫,为抵御情毒而频繁放血留下的伤口不仅未能愈合,反而开始呈现出溃烂的迹象。他的身体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生命力,除了眼球中交织的红丝,全身再无半点血色。即便是在这尚未步入严冬的时节,室内也已早早地打开了暖气,厚重的棉被紧紧包裹着他,却似乎仍难以驱散那由内而外透出的寒意。
云山站在墨川身旁,距离之近,让他能清晰地嗅到一股从墨川体内散发出的、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那是生命即将消逝的信号。泪水在云山的眼眶里打转,云山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声音哽咽道 “你放心,我明天一早就去,无论如何也要将你的心意带到。”
次日清晨,凌海的深秋寒风如刀割般刺骨,云山站在萧家别院的门前,双手不停地搓着,以此来抵御寒冷,同时焦急地等待着门卫的消息。他的牙齿因寒冷而不自觉地打着颤。
时间缓缓流逝,转眼间已过去半个小时。这是云山第三次走向门卫室,向那位年龄稍长、面容端正的保安大哥询问:“大哥,请问萧家主起床了吗?我真的有急事求见。”
云山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深知墨川的情况已不容乐观,每一刻的等待都可能成为永别。但他也明白,自己只能继续焦急地等待。
终于,当太阳逐渐升高,时间接近中午时,云山被萧衡的小助理引领进了萧家的院子。这一路走来,云山的心情五味杂陈,既有对墨川病情的担忧,也有对萧衡是否愿意去的担忧。他知道,这一面,或许就是墨川最后的心愿。
云山站在池塘边对着悠然自得的坐在池塘边喂鱼的萧衡,礼貌性地问候道 “萧家主,早上好!”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萧衡手持饵料,轻轻撒向池塘,引来一群鱼儿欢快地争抢。他一边用饵料逗弄着鱼群,一边平静地询问道 “找我何事?”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种淡然与疏离。
云山深吸一口气,带着恳求的语气真挚地望着萧衡 “墨主持快圆寂了,特别想见你一面,还请你赏脸。”他的眼中闪烁着恳求的光芒,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萧衡的身上。
萧衡捏着饵料的手微微一顿,他诧异地看着云山,疑惑地问道 “上次去见他时,大夫不是说还有几年寿命吗?这才过了多久,就要圆寂了?”
萧衡的话语中透露出的冷漠让云山不禁攥紧了拳头 “事实就是如此,绝无隐瞒。”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与悲伤还有一丝丝的愤怒。
听到墨川将要去世的消息,萧衡的内心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然而,理智却告诉他这只是别人的事,他不应该过分插手。他按捺住心底的悲伤,挤出一抹笑容淡淡地说道 “是吗?可是我最近有些忙,等我空了再去好吗?”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疏离与冷漠,仿佛想要将墨川的事情与自己划清界限。
云山听着萧衡没有一丝怜悯之心的话语,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愤怒与失望。他思考片刻后,突然跪在了萧衡面前,哭着恳求道 “萧先生!我求求你去看看他吧!他其实比我们都苦,只是他不说。他从没有开口求过我什么,这应该是他临终的愿望了。我求你去看看他吧!我会做牛做马报答你的。”他的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恳求与悲伤,仿佛要将所有的情感都倾泻而出。
萧衡看着跪在面前的云山,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他本是不愿意面对墨川的,他怕自己见到墨川时会痛苦、会心软、会失去判断力。然而,面对云山的苦苦哀求,萧衡终究不能狠下心来。他轻叹一声,说道:“你起来吧!我答应你了!”
萧衡转身准备离开时,刚好看见了给自己送饭的李婶。她推着餐车,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显然不知道萧衡要出门。为了不让李婶白跑一趟,萧衡停下脚步,出言提醒道 “李婶,我今天出去了,饭就不用留了。”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墨川静静地躺在卧室的大床上,双眼虽然略显疲惫,却始终不曾离开过门口的方向,仿佛在那里,正有一抹他极度渴望见到的光影在缓缓凝聚。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期待与不安,房间内的每一件物品都似乎在屏息以待,与墨川一同守候着那个即将揭晓的答案。
终于,门轴轻轻转动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沉寂,紧接着,一个身材修长、面容俊朗的身影缓缓步入,那是萧衡。墨川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墨川的嘴角渐渐上扬,勾勒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萧衡,你来了。”墨川的声音虽弱,却充满了喜悦。他示意一旁的云山帮忙,云山见状,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墨川,让他能够舒适地靠在柔软的棉被上。云山细心地为墨川调整好姿势,又轻轻盖上了一层薄毯,确保他不会着凉,随后才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关上了门,将这份宁静留给了他们。
萧衡站在床边,目光复杂地望着墨川,心中五味杂陈。墨川的虚弱与笑容交织在一起,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仿佛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正一点点离他远去。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吩咐守候在外的医生前来为墨川检查。
墨川顺从地伸出细瘦的手腕,递给了走近的医生,脸上依旧挂着那抹平和的微笑,仿佛是在安慰所有人 “昨晚,我还梦见了我的父母,他们来接我了,或许,是时候了吧。”
医生凝神把脉,眉头逐渐紧锁,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沉重 “主持,您的情况已是回光返照,恐怕……这两天就会……”
萧衡闻言,如遭雷击,整个人愣在原地,双眼失去了焦距,他难以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上次您不是说,至少还有好几年的时间吗?怎么会这样突然?”
医生再次叹息,目光中满是遗憾 “如果只是单纯的寒症,或许还能拖延些时日。但……主持的面色泛青,明显有中毒的迹象。”
情毒之事一旦外传,将对墨川的声誉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萧衡并不想让墨川名节不保,他也只能强压下内心的烦闷,挥了挥手,示意医生先退下 “行了,我知道了。尽量想办法为他续一续命吧!”
医生紧张地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他深知墨川的情况已经十分危急 “想要多活几日,最好还是送去医院,那里的设备齐全,或许能有些帮助。但……主持这种情况,去了医院怕是也无能为力。”
墨川听后,反而释然地笑了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对生命的淡然:“别折腾了,能够再次见到你,我已没有什么遗憾了。”
萧衡闻言,心中一阵酸楚。他明白墨川的意思,也知道此时再多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于是,他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医生回避一下 “好了,医生辛苦了,你先出去吧。我们还有些话要说。”
待医生离开后,萧衡的目光再次落在墨川那陷在毯子里的身体上,那瘦弱的身躯仿佛只剩下一副骨架,与两个月前那个神采奕奕的墨川判若两人。他忍不住开口问道:“好了,你找我来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墨川微笑着,深情地看着坐在床边的萧衡,眼中充满了不舍与眷恋。他伸手想要触摸萧衡那俊美威严的面庞,但当看到自己骨瘦如柴、手腕上密密麻麻的划痕时,又自卑地收回了手。他淡淡地笑道 “我就快走了,也算是解脱了。有些话怕是以后就没机会说了。”
“你灿若繁星,皎若明月,骄若朝阳,而我只是池塘的烂泥,地沟的污水,路边的垃圾。我怎么配和你站在一起?这一切都是我痴心妄想,是我恶心至极,是我处心积虑,玷污了你。现在我要走了,希望你能原谅我的罪过,来世我定做牛做马向你赎罪。最后,希望事事如你所愿,平安顺遂。”
墨川的忏悔如同锋利的刀刃,深深地刺进了萧衡的心中。他的心仿佛破了一个洞,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很想反驳墨川,告诉他自己从未这样想过,但这些天来,他对墨川的看法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萧衡沉默了很久,才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来 “我也没你想的那么好,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墨川听后,轻轻地笑了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释然与解脱。他的目光转向窗外,看着细细簌簌洒落的阳光,淡淡地说道:“嗯,人世的折磨我终是受够了。”
这句话如同一道沉重的叹息,回荡在房间内,也深深地烙印在了萧衡的心中。他知道,墨川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