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玄算子说自己的杀父仇人就在眼前,石三先是一愣,往事随即浮在脑海中。还未等他有什么反应,那仇牧做贼心虚,随手召出一道气箭来,向玄算子刺过去。石三忙从记忆中抽离,闪身接住那支飞箭,顺手幻出数十柄飞刀来,向仇牧反刺过去。真相昭然若揭!趁仇牧走神之际,东方云起与章四两个擎剑冲杀过去,将那三角阵冲散开,有金、清心也随即杀到,与赶过来的石三一起围堵三人。
往事在石三脑海中循环往复,尤其是父亲的音容笑貌,宛若就在身边。一直以来,他都将这仇恨埋在心里,生怕因一己之私误了家国大事,如今面对着杀父仇人,他再也控制不住,恨意笼罩了心胸,激发着他的内丹,源源不断地释放出磅礴真气来。他丢开博文与利德不管,盯紧了仇牧,用尽了毕生所学,一招招接连不断,皆奔着仇牧的命门打去。那仇牧修为本就不及石三,心里有愧,气更矮了半截,面对石三的疾风骤雨,他几乎要招架不住,几次险些丢了性命。石三越想越是悔恨,他不明白仇牧为何要这样做,他们明明是站在同一战线上的好友,是着了怎样的魔道才会对手无寸铁的亲友下手。难道仅仅是怕他们走漏了风声吗?还是想挑起自己对白元的恨意?然而那时的自己,不过是给他们跑腿送信的“杂役”而已,有何德何能蒙受他们的特殊“关照呢”?石三想到父亲时,眼圈便湿红着,看见仇牧时,便咬紧了牙关,几乎要将牙齿咬碎。仇牧经受不住石三的眼神诘问,几次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处说起。他想说自己也是身不由己,又想说是受了博文的指使,还想说事已至此即便杀了自己也是于事无补,更想说不过是几个寻常百姓而已,与两国政要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他想要说的很多,却没有一句认错道歉的话。
石三旁若无人,以刚猛之力将仇牧逼出了战圈,将真气集聚在两只手掌上,缓缓拉开,一柄硕大无朋的巨剑浮现出来,周遭顿时刮起一道凌厉的剑气——石三竟然要以死相拼了。博文与利德感受到了石三的凌厉杀气,一面接住几个弟子轮番的攻击,一面要跳过去帮助仇牧,却一时脱不开身。仇牧被这剑气压得身体中真气停滞,情急之下,脑海中的意念之力飞射出去,妄图以此博个生机出来,然而,石三的脑海中似筑起了一道铜墙铁壁,他那道意念力如弱箭射在城墙上,完全触不进半分。这一来一去反倒耗费了许多时间,石三那柄巨剑已到他头顶上。仇牧知逃不过一死,便奋力向博文、利德呼救,道:“师兄救我!”其声凄惨、绝望,让人闻之变色。博文见状,生受了两道气剑,纵身去救,却已是来不及了,石三那剑砍到仇牧脑袋上,那真气罩没有抵抗住半分,便被击溃了,随即,一道血光飞溅,仇牧被削成了肉泥!博文大惊,口中喊着:“手下留情!”紧跟着赶到石三身后,要去攻他,没想到石三重新擎起巨剑来,一个转身便又向自己头顶上砍下来。博文大惊,慌忙闪身,堪堪躲过去。剑身贴着胸口划过,剑气逼入体内,似在心胸口上猛击了一掌,让他喉头一甜,喷出一大口鲜血来,腾腾腾后退了数十步方稳住了身形。石三看着博文,心里仇恨又气,想来必是你的授意他才敢下此毒手吧?既然如此,就与他陪葬去吧!又擎起巨剑来,手印变幻,巨剑幻成漫天细剑,愔愔幽鸣汇聚在一起,将耳目填满,装不下别的东西。博文感受到了比方才还要浓重的杀气,显然,石三已杀红了眼,他几乎哀求着道:“石三兄弟,你我本是一家,为何为一个外人之言而迷惑心智,将我们逼上绝路,赶尽杀绝呢?”石三听不进他的话去,一心只想要取了他的性命,祭奠父亲及全村父老的在天之灵。他们竟然用意念之力操控着两个采药的白元弟子,杀尽了全村一百三十二口性命,这是何等的凶残?又是何等的阴狠?如今又说与我是一家!我若与你一途,还有何颜面见九泉之下的父老?有何颜面立于天下人之前?他不再多想,使尽全部气力,操持着那成千上万柄剑,刺破了风与云,向博文胸膛上刺去。博文一面祭出真气来护住自己,一面又手持一杆长矛,左右抵挡。然而,那巨剑比雨点还要稠密,他用尽浑身解数,也难抵挡其十一。有的剑被他挡在了身前,有的剑刺入了他的真气护罩,有的刺中了他的肩膀,有的刺中了他的腰身,有的刺入他的腹股,此时的博文,已渐渐没有了招架之力,身前的真气罩也是若隐若现,又转瞬间消失不见了。那些飞剑再无任何阻挡,一拥而上,将他整个身体冲割成了几百块。
利德用余光看清了发生的一切,心神俱颤,想要去救,却又哪里脱得开身?东方云起、章四、有金、清心等几十个弟子将他团团围住,且这些人修为都是不弱。清风调运气息后,也迅速加入战场。此时的利德,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还有余力去帮助别人呢?
石三连杀了两人,也早已耗尽了气力,心神归位,恢复了理智,看着利德在战场中苦苦应付,便对众弟子道:“饶过他吧!”
众弟子闻言纷纷跳出战场,将利德留在原地。石三飘然而至,眼神刚毅决然,直穿透利德的内心,问他道:“你当年可曾参与那场屠杀?”
利德心里颤巍巍的,脸上却强作镇定,摇摇头道:“我不知此事!”
石三道:“好,我饶你一命!借你之口向大公解释清楚。你要一五一十、实事求是,不要恶意扭曲,对我栽赃陷害,否则不论山高水长,我定取你性命。”见利德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你走吧!”
利德早已被吓破了胆,哪里还敢有半分迟疑,纵身跃上云头,径往北面霍卢飞去,却忘了这样一来要直穿过整个察燕,被正在全力搜捕“新党余孽”的白楸撞个正着,将他擒住了送去见白崇一。还未等审问,他便自报家门道:“我乃是霍卢国大师,利德是也!”白崇一讶异道:“哦?我好似在哪里见过你!”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来,又转身问身边的白楸道:“你认得他吗?”白楸道:“认得,他乃是霍卢三士之一,曾多次与新党对抗我白元!”
白崇一恍然大悟道:“难怪觉得你如此面善,原来是旧相识,你三人一向结伴而行,如今怎么就剩下你一个了?”
利德想起博文与仇牧的死状来,心中记恨石三,欲借白崇一之手除之,便一五一十地将前后经过说与白崇一。白崇一听后惊喜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叫白楸道:“着令白榆、白杉各率五千众,从东西两路往黔州围堵。令苗疆九长老挡住南面,莫要他们逃出国门去。你再率三千精干弟子,全力狙击,定要全歼贼众。”又问利德道:“你可在前面与我们引路,看我白元替你报仇雪恨。”
石三拼尽全力才才将这场灾祸平息了,身体异常虚弱。清心、章四等几个弟子上前将他接住了,送到玄算子面前。石三强打起精神来,拱手道:“多谢老神仙搭救之恩。”
玄算子呵呵笑道:“全是你新党命不该绝,与我有什么干系?”又招呼这清风道:“你也不要一味自责,我之所以那般嘱咐你,也是想以个人意志扭转乾坤,你抵挡不住也全在情理之中。”清风本来躲着不敢见石三,听玄算子如是说,心里才好受了些。石三看了一眼玄算子,道:“这一方安稳全在你身上,有劳了!”清风闻言,有些不高兴道:“师叔这是说的哪里话?难道你们几个师父全当我是外人吗?”说完,躲到一边兀自生气去了。石三笑了笑不去理他,向玄算子道:“新党如今深受重难还能蒙老神仙青睐,实在是我之幸也。”
玄算子道:“冥冥中一切皆有定数,你我之间没有谁谢谁,只愿日后能够手下留情,于我、于清风留一条活路。”
石三虽有些蹊跷,但此念转瞬即逝,满口答应道:“老神仙说笑了。”又问道:“我来之前是什么样的情形,为何是这一副乱局?”
玄算子便将前后经过说了。石三又问清风道:“我前一次来伊督寻你,见那化龙涧中空无一人,是何等缘故?”清风道:“还不是那白楠,不知怎么知道了化龙涧入门之密钥,竟与陆压子一起杀了进来,虽然全力争斗之后将其赶跑,但云起谏言那里已不是久居之地,因此将朱厌尊者带上,一路摸索着撤回了察燕。起初在苗州东南,但其地多山,既无人烟又无熟土耕种。又一路摸索便寻到了这观云寨中,与此地百姓相处与共,进可以招纳弟子,退可以耕种山野,倒也算得上怯意。这期间,我像没头苍蝇似的,多次去周边探寻新党的踪迹,却是一无所获,直到遇见了玄算子,才觉得有了明确的方向。”
玄算子闻言,会心笑道:“你能有这般认识,我也就放心了。此前一口一个老头叫着,还要薅我的胡子,吓得我不敢露面。”说完,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一阵,石三问道:“朱厌尊者何在?”清风道:“我带你去见他。”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势,跳在前面为石三引路,众人都羡慕地目送二人,向深山中飞去。
路上,石三问道:“这一向可还好吗?”
清风兴致满满地道:“虽没有师父、师叔在,但众师弟之间相互扶携、众志成城,并无半点嫌隙,也省了我许多心思!”
石三不禁笑道:“省了你的心思?此话怎讲?”
清风道:“师叔遣我们外出时,第一个叫的就是我的名字,算下来我又是新党第一批弟子,是他们的大师兄,怎敢偷了闲暇,不为他们操心呢?”
石三暗地里点了点头。此前,他对新党第一辈的赤羽、周毋庸等人还是满怀信心的,对于下一代的清风、清远、陆压子等人多有顾虑,后又经历了陆压子投靠白楠一事,更加不甚乐观,如今听清风其言,便似忽然打开了一扇大门,将更灿烂、更持久的日光照进心胸里。是啊,不能再将他们护在羽下了,该让他们经历些风霜雪雨的考验,练就了臂膊,方能担起察燕复兴的担子。
清风见石三只是微笑而不言语,便自顾自地说道:“我知道师叔的心境。”还未等石三有反应,他又继续说道:“每次新党蒙难,你和师父首先相到的就是护我们以周全,生怕弟子们有什么磕磕碰碰,更不忍见我们生受什么伤亡。宁愿自己蒙难,也不愿将我们推往浪潮之前。这份恩情,我等自是感激不尽!然而,新党不是收容站,更不是棉花絮,不能一味软绵绵的从别人悲悯中求生存。要想立德立威,又立于不败之地,我们这一帮后辈,乃至再下一代、再再下一代,能成事,是极其重要的。
石三道:“没想到你竟有这样的认识,我新党算是后继有人了!”
清风仍是兴致不减,对石三说道:“经过这一段时间来的观察,东方云起实在是可造之材!无论是才气、胆识皆在我之上,况且遇事能够沉着应对、妥善处置,远超我等。其次便是章四,其人老成持重,又深得师叔真传,在我们这帮人里,起到油润、调剂之用,常常缓和我与东方之间的异见与不合。至于清心,还是那般,老实巴交,又带着几分见外,极少参与我我们之间的内部事务。至于其余人……”
石三忽然问道:“那陆压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