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青自出生起,所有人都在他耳边反复灌输,他肩负着兴复圣朝的使命。
他努力学习圣君之道,将其奉为毕生信仰。
纪晏清天生被大祭司批命,他的名字甚至都是取自海晏河清。
他把海晏河清,当做自己的使命。
后来,年幼时的周长青遇见了年幼时的纪晏清。
“总有一日,我要以仁政惠及天下苍生,重现圣朝昔日的辉煌!”
“我要让这世间,海晏河清!”
两人一见如故。
此后的岁月里,他们一同成长。
在书斋中挑灯夜读,争论治国方略;
在庭院里谈古论今,畅想圣朝未来的繁荣景象。
然而,命运就像跟他们开了一个玩笑。
教周长青当一位圣君,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教导他以仁治国的世家大儒。
不过是想利用他来稳固自身权势。
他们私下里结党营私,为私欲致使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他想要做的事,被层层阻挠,想要施展的抱负,被无情质疑。
他崩溃地回头,却发现,最好的朋友,是世家门阀的代表。
他们教纪晏清,仁善是为人之本,宽容乃处世之道,他们教他去爱每一个人,成为一名世人赞叹的君子。
然后。
把他推举为世家门阀的代表。
让他与世家门阀,有千丝万缕斩不断的关系。
纪晏清身上批的命,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利用他光明正大去谋取权力与名誉的手段。
“纪晏清的权力地位名声如此盛极,自然有我们为他精心谋划的原因。
天真的天子啊,你敢赌我们对纪晏清的影响有多大吗?你敢赌纪晏清自始自终都会站在你身边吗?
一见如故、相识相知、一同成长……
最后你会发现,你们生来就是宿敌,命中注定是对立的关系……哈哈哈……”
周长青崩溃地去寻找母亲:
“母后,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为什么啊,为什么您鼓励我和纪晏清成为好友,为什么从来不说!!”
病魔缠身的妇人抬手让宫人退下,混浊但锐利的目光扫过崩溃不已的儿子:
“为什么?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就知道母后为什么这么做了。
母后知道,感情有多深,就有多难下手,所以这么多年,母后默认你与纪晏清往来。
纪晏清……是母后用来教你的,最后的一课。
周长青,你要狠,比其他人更狠,你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纪晏清身上的命,是世家门阀利用他光明正大去谋取权力与名誉的手段,也是母后放任的结果。
周长青,去亲自毁了纪晏清!”
“晏清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周长青咆哮。
“那又如何!!!”
妇人剧烈咳嗽起来,好不容易平复了,死死抓住周长青的手,眼睛血红,声音嘶哑,
“长青,周长青!你要足够的狠,才有活下去的机会。母后这么多年呕心沥血的筹谋……不要让母后死不瞑目,好吗?”
周长青面色苍白,全身都在颤抖。
他一点一点掰开妇人的手,转身要走。
妇人忽然大笑起来,脸上的笑容残忍而又凄凉:
“周长青啊,知子莫若母,你天性敏感多疑母后又岂会不知?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咳咳咳哈哈哈……你会回来的!”
……
周长青也许知道自己身体每况愈下,时日不多,常常会絮絮叨叨地同燕云华讲过去的事情。
长青之名,难守岁月恒长。
晏清之号,未得世间靖清。
燕云华垂下眸子,神色晦暗不清。
纪晏清回到纪家,以雷霆手段夺了纪家家主,也就是他大哥的权力。
随后,许楠秋代表他游走在各大世家门阀之间。
在此期间,纪晏清离开的这么多年在外经营的势力初露头角,重聚了龙鳞卫……这一桩一件的手段,使得他们不得不重视起来。
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物是人非。
当初利用纪晏清的人,很多都换了一批人。
而那些人,和纪晏清同处一个时代,也许他们上一代喜欢把纪晏清玩弄于股掌。
但对于与纪晏清同一时代的人来说。
纪晏清是优秀到独占圣都贵公子头衔的人,是长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是压在他们头上的挥之不去的噩梦。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无一不精。
就连燕牧泽,也都恐惧于对方,不敢轻举妄动。
“噗嗤——”
燕云华没忍住笑了,
“龙鳞卫,名存实亡。一个谎言,却把燕牧泽镇得不敢轻举妄动,真想看看他知道后的表情,一定有趣极了。”
“也不太算名存实亡,只不过比起以前的辉煌,现在这个,顶多小打小闹。”
纪晏清神色淡然,
“燕王不用太过于盯着我,必要时,我自会出手。”
“那行吧。”
燕云华面上依旧笑吟吟的,看不出来喜怒,
“那不知在下可否去见一见司允澈?”
“你想去便去,他就在那里。不过我对司允澈的恩情,让他用耕地一年还了,燕王不用太指望我。”
纪晏清在燕云华颇为复杂的眼神中,轻轻一笑,
“我帮他,仅仅是惜才而已。”
又没从纪晏清这里拿到确切的好处,以前那个单纯的小狐狸变成了油滑的老狐狸……
周长青啊周长青,斩草就要除根啊!
燕云华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
“秦伯,我回来啦——”
司允澈“砰”地打开大门,却没看见平日喜欢躺在院子里晒太阳的秦恩。
“秦伯?”
司允澈在秦恩房间门口探出脑袋。
“秦伯?”
司允澈爬上屋顶。
找了一圈,都没看到秦恩的影子。
只在他自己房间内找到了一把精心打磨的竹剑、一个装满金银的钱袋子和一张纸。
司允澈拿起纸,上面是熟悉的字迹——
“小子,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别到处找我,就你,还想找到我?
这些年,看着你从一个毛头小子长成如今的模样,心里还是感慨的。
还记得刚遇见你时,你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没少给我惹麻烦。
可不知不觉间,你已经有了独当一面的气势,我很欣慰啊。
那个钱袋子啊,里面的金银足够你生活一阵子了。以后啊,别再那么大手大脚,该省着点花哈。
要是实在想念我这个老头子,想哭,就抬头看看天。
说不定某个时刻,我们正望着同一片天空。
雏鸟总要学会自己飞翔,没有人会陪伴你、守护你一辈子。
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秦恩。”
司允澈紧紧握着信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眶渐渐湿润。
司允澈拿起一旁的竹剑,竹剑做工非常精致,一看便是花了大量心思。
剑身上,刻了“问天”二字。
司允澈破涕为笑:“什么嘛,真正的问天买不起,留我一个仿品。”
话是这么说,司允澈手上却小心翼翼地收起竹剑。
余光忽然瞥见那张纸的背后还有字。
司允澈翻过来一看——
“日后若在外面惹出事来,尤其是丢脸的事,切记,莫要报我的名号。
秦伯我一把年纪了也不容易,给我留点名声啊!”
司允澈:“……”
信不信他若有一日能名扬天下,第一件事就是把秦伯喜欢抠脚的事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