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超等饮了一回酒,用了面饭,见时候不早,遂到里边厢房内来安歇。忽听得一片锣声响亮,门外一人骑匹马飞跑而过,口内只叫:“强盗大伙到来报仇,在西山路进来,离村只有三里了,大家并力杀贼!”一霎时人声鼎沸,遍处锣声。
蒋超等三人忙到庭心,跳上瓦房观看。月明之下,望见远远的一枝兵马,沿山迤逦而来,约有四五百人,人衔枚,马摘铃,灯火全无,悄悄然过来。那赵王庄上,众壮丁纷纷站立门外,手中各执刀枪火把,照耀得白日一般。只见两个教头手提家伙,指挥赵员外二个儿子赵文、赵武,并王仁祖、王仁义弟兄二人:“各引壮丁二百,在庄前树林中埋伏,等待强盗杀入村中,过了一半,截住厮杀,前后夹攻。务要并力向前,不得有误!”众人齐声答应,分头埋伏去了。那杨挺、殷寿,带领三百余壮丁,迎上前去。恰好强徒到来,将火把上竹筒抽去,霎时照耀如同白日,发一声喊,冲将过来。
蒋超等在屋上看得分明,对章采玉道;“玉妹,你看这枝人马,不像那乌合的强盗,却是有纪律之王师。我想那酒保说话有因,莫非是奸猾的官兵作此不轨之事?”
章采玉道:“蒋兄之言不错。但是官军私出为盗,不过数人或数十人而已,岂有公然成队而来,与开仗一般?今有一营多兵马出来,那主将岂有不知之理?”
正在谈论,那杨、殷二教师领了三百余壮丁,已与强盗的头队接着,在村外一片空地上厮杀起来。那为首的强盗头上扎巾,身穿软甲,手执方天戟,坐下战马,直冲过来。
这里殷寿舞动双刀,接住厮杀。第二个强盗浑身紧装扎束,却是使一对双股剑,上前助战,恰好杨挺上前敌住。四人分做两对儿厮杀,两旁壮丁啰兵呐喊助威。战了二三十合,不分胜败。忽见啰兵队伍闪开,一将飞马上前,头带兽头盔,身穿鱼鳞甲,手提笔捻锤,好似番将一般,冲上前来助战,十分骁勇。杨挺、殷寿抵敌不住,败进村来。
那三员贼将顺势冲进村庄,口中只叫:“拿捉总兵府行刺的强盗!”
蒋超听得吃了一惊,到得近来一看,那三将却都认识的,都是昨晚在总兵府内祝寿吃酒的将领。
看见雷大春同了徐、曹二副将,指挥军兵一拥冲来,口中只叫:“休走了刺客!”蒋超吃了一惊,回顾二人道:“我等方才到此,他们怎么就知道了?这里村民,断无进总兵府行刺之理,莫非军师李自安能算阴阳?”
章采玉道:“他若能算阴阳,却怎么没算到马家村去?其中定有别情。”
蒋超道:“我看他带着徐定标、曹文龙二人,竟是拿捉我们之意。他们强盗就是官兵,官兵就做强盗。我们何不下去杀他们一阵?”
正在商议,只见雷大春带领军兵,追入村口。两旁树林中伏兵齐出,一声吆喝,将官军截做两段。独眼龙杨挺同了双刀将殷寿,回身杀回,树林中火光照耀,喊声大震。
雷大春吃了一惊,不知村中多少壮丁。林中乱箭如飞蝗般射来,兵士自相践踏甚多。徐定标臂上中了一箭,几乎跌下马来。雷大春无心恋战,将手中笔捻锤挡开二将家伙后转马头,冲出村来。杨、殷二教师带领赵文、赵武、王仁德、王仁义并七百余壮丁,一齐追赶出村。
不到二里,只听得山坡下一声炮响,转出一彪军马,约有一千余人。为首一员大将,头戴八宝紫金盔,身穿锁子黄金甲,足登虎头战靴,坐下逐电胭脂马,手挺画杆方天戟,面如重枣,目若朗星,三缕清须飘扬脑后,左悬弓,右插矢,腰悬龙泉宝剑,大喝:“强徒不得猖獗,俺无敌大将郝天庆来也!”
那王仁德不知利害,大喝:“强盗接招吧!”举起大刀向郝田庆砍来、郝田庆大笑道:“鼠辈敢来送死!”将手中方天戟向刀盘上一逼。
王仁德哪里经得起,只觉两臂发麻,虎口震开,叫声“阿呀”,那把大刀好似生了双翅,向旁边树林中飞去。郝田庆趁手一戟,把王仁德刺死。王仁义见伤了他哥哥,咬牙切齿,舞动梅花枪,奋勇上前。杨挺举起铁棍,殷寿分开双刀,赵文、赵武各挺手中枪,一齐上前,来战郝田庆。无奈他力大无穷,戟锋如雨点一般,那里抵挡得住?渐渐败进村来。
那雷大春同着徐、曹二将,把众壮丁砍瓜切菜,杀得叫苦连天。众军兵进了村窝,四散乱窜,打入人家门内,杀人劫物,搜抢银财。霎时间,但闻男啼女哭之声。
瓦房上面三位侠客,见了这般光景,那里忍耐得住?
蒋超大叫:“反了!”烁的抽出钢刀,向前奋身跃去五六丈之远,正在郝田庆马前。那郝田庆正把殷寿当心一戟,殷寿躲避不及,只得咬紧牙关,将双刀来剪。幸得杨挺铁棍也到,二人用尽平生之力,要想挡开他戟。郝田庆望下一沉,那二人怎经得,只震得四臂酸麻,浑身发抖。正在性命危急之间,恰好蒋超下来,心中想道:“只闻郝田庆的声名,未曾交手,不知他究竟多少膂力?”遂起个雀地龙之势,攒身而进,挥起这把单刀,运动全身工夫,向戟上奋力一抬。
一来郝田庆未防,二来有殷、杨二人拼命的招架,故此竟把这支画戟直荡开来。蒋超见戟荡开,便跃上劈面一刀砍去。郝田庆见半天中忽然飞下一人,十分骁勇,刀已进门,躲避不及,便把额头向他刀上迎去,大喝一声:“好!”蒋超这口刀竟反激过来,他心中大惊:“这厮的脑袋怎么这样结实?”连忙跳出圈子外来。恰遇曹文龙骑马过来,蒋超使一个旋风,滴溜溜快疾如风,把曹文龙连肩搭肘,砍下马来。
章采玉见蒋超去战郝田庆,恐怕有失,早把单刀抽出,随后下来协助。
施久知郝田庆武艺高强,况有雷大春在旁帮助,不好对付,忙把宝剑向下一撩。
郝田庆、雷大春正在混战之际,忽见一道白光,从瓦房上飞将下来。那雷大春以前落草时候,被人刺中一剑,把头上包巾削去,头发都去了大半,尝过剑术的滋味。今日又见白光来了,正是惊弓之鸟,唬得面如土色,拖了笔捻锤,挑转葵花镫,便一溜烟跑了。
郝田庆是学过剑术之人,虽不能施用,却还可以拒得。便将左手执戟,与众人力战,右手抽出剑来,挡那飞剑。只听得“叮叮当当”,左来左格,右来右拦。说也稀奇,那剑好似活的一般,只在郝田庆马前马后、马左马右盘绕。
蒋超等四人奋力上前攻杀。那郝田庆虽则功夫了得,但要战这几只猛虎,究竟难以招架,渐渐败将下去。赵文、赵武领着壮丁,从树林中抄出到前边,将官军乱杀。
王仁义亦领了二百余个壮丁,在村中四面兜抄,将抢劫财物、奸**女的这些官军,杀一个畅快。
那郝田庆败出村来,却有了救星到来。你道是谁?原来他们共发三员上将,二千人马,分作三队而来。头一队雷大春,带领五百为先锋。中间郝田庆,带领一千为中军。
那后面还有金昂,带领五百为断后的伏兵,离赵王庄二里之遥西山脚下守候漏网之鱼,且为接应。早有探子报知金昂,说郝大将军渐渐败阵下来。金昂大怒,吩咐众三军上前接应,舞动一对八角紫金锤,飞马而来。
蒋超看见铁昂头上镔铁盔,身穿乌油铠,坐下银鬃马,举起双锤,磕马而来,好似乌云盖雪,便道:“玉妹,贼将救应来了!”
章采玉早已瞧见,知道金昂骁勇,暗想他上来帮助郝田庆,必为虎作伥。暗取一个铁弹在手,等他马近,劈面一弹打去。金昂不曾防备,正中面门,打得鼻青嘴肿,折了二个门牙,几乎坠下马来。
郝田庆见金昂受伤,料想难以取胜,只得圈转马来,落荒而逃。雷大春、徐定标见郝田庆已走,顺水推舟,各带军兵而走。
金昂疼痛难当,也把葵花镫挑转,飞马而回,倒把自己兵士冲倒了不少。
蒋超、章采玉趁势追赶,杨挺、殷寿、赵文、赵武、王仁义等引领壮丁,唿哨一声,冲杀上去,把军兵杀伤无数。施久见郝田庆已逃,把宝剑收回。
蒋超等追杀了一阵,见官军逃远,各自加转赵王庄,谢了施久相助之恩。
赵员外闻知有过路侠士仗义相助,此番幸亏他杀退了强盗,保全村庄,便带了赵文、赵武、王仁义并杨、殷二教师,同到旅店中,与蒋超等相见。村中人听说到了三个侠士拔刀相助,个个要来观看,一齐拥挤进来。当时天色渐明,赵员外吩咐杀牛宰马,犒赏民丁。
一面准备丰盛酒肴,与三位义士接风。赵文等检点壮丁,前后死伤二十余人,吩咐死者买棺成殓,受伤的抓紧医治;共杀死官军一百五十余人,掘土埋葬。
赵员外款待三人,动问三位义士高姓大名。蒋超道:“晚生姓蒋名超。这位老师名叫施久。那位妹妹名叫章采玉。”赵员外听了,同着二个儿子,并王仁义、杨挺、殷寿等,一齐拱手相拜,道:“三位乃天下义侠,为民除害,相见恨晚。此乃小庄众百姓之福。”
蒋超等连忙还礼,大家坐下,争来把盏。赵员外道:“老汉姓赵名琰,生有二个小儿,唤做赵文、赵武,自小喜学武艺,与王仁义贤昆季一班儿,延请名师教习,只是本领平常。近因官军暴横,招兵买马。那些贼兵贼将,大半都是强盗出身,狼子野心,时常出来骚扰村庄。那个总都头金昂,原是个无赖出身,先时也曾做过响马。他手下带的士兵最是可恶,闻得这里有些积蓄,每每扮作强盗,前来抢劫。
因此请了杨、殷二位教师,团练、壮丁,众人歃血为盟,誓共杀贼。往常不过三五十个到来,几次被我们杀死大半。想他们怀恨在心,所以昨夜大队来报仇。但如此整队而来,难道总兵不知?岂有身为总兵,纵容手下兵将公然为盗之理!”
蒋超气愤地说:“现在真是官匪一家,致民不聊生。”
蒋超、章采玉宴罢告别赵员外,回到马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