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松三人一路晓行夜宿,渴饮饥餐。来到一个市镇,恰好天色将晚。万松看那市镇虽不太大,店铺不多,倒有很大一个旅店,门前挑出招牌,上写着“李家旅店安寓客商”。万松等下了马,店小二忙过来带马去喂料。
万松三人走入店中,只见左边数个伙计在那里,煎熬炒爆的烹调,直烧得五香扑鼻。右边柜台里面,坐着一位俊悄佳人,年纪二十多岁,生得明眸皓齿,杏脸桃腮;只是二道修眉插鬓,那风韵之中,带些杀气。身穿月白单衫,头上簪着丹桂花儿;两旁插戴,都是赤金首饰,把乌云变做黄云模样,她对着万松细看。
那柜台横头坐一个大汉,生得眉粗目大,一脸的横肉,面容可怕,不像善良之辈。
叶万松三人一边看着,一边进了里头。
万松坐了下来,小二呈上菜牌。万松道:“不用点什么菜,只拣好的取来。”
小二应声下去,即时搬上美酒佳肴。
万松三人慢慢的饮酒。小二问道:“爷们喜欢楼上住,还是楼下住?”
万松道:“倒是楼上爽快。只拣三间宽大的卧房。”
小二道:“小店的房间都是极宽大的。床帐、被褥又干净,而且房价也不算贵。”
万松道:“就住下吧。”饮了一回酒,用过晚餐,小二引三人到后面。上了楼梯一看,果然十分雅致。后面有个月亮窗洞,向外一张望,却是一府假山,可望望山景,万松三人心里很高兴。
到了黄昏时候,万松走到隔壁一间房内张看,也是单身客人。见他举止行动,是个世家子样子,年纪二十出头,二道剑眉,一双虎目,鼻正口方,白净面皮,英气勃然。
万松上前作揖,问道:“仁兄尊姓大名?府居何处?”
那人即忙还礼,道:“小弟姓刘名然,济南人氏。敢问尊兄高姓大名?”
叶万松也把姓名家世说了。
万松问起刘然现往何处公干。
刘然说:“我要去探望亲戚。”
二人谈论起武艺,诗文,也谈得十分投机。
谈谈说说,已有二更时分。那万松忽然腹痛起来,要去出恭。急忙下得楼来,想道:
“茅厕在何处?”腹中痛得紧,不及去问小二。方才望见后面靠着山岗,不如从这后门出去,到林子里出恭吧。”那知开门出去,却是三间矮屋,堆着些木柴煤炭,只没有门户出路。肚里头绞肠的痛起来,那里忍得住,只得就在屋里墙角边蹲将下来,扯开底衣大便了,腹中顿觉平静。正在把些乱草揩着,一眼看见地板缝里,透出火光上来,暗道:“奇了,莫非这里还在楼上不成,怎么下面有火光呢?”随走到缝边,将身伏在地上,从这缝里往下一张望。不看时万事都好,一张望,吃了一个大惊。原来下面是凑在山坡上的石穴,也有两三间房屋的样子,却是个人肉的作坊、壁上蒙着三四张人皮,挂着二个人头,几条人腿。有三四个伙计在那里做事,一个把一大块人肉拿来剔骨,二人把个肥胖和尚在那里开剥,肚腹已经剖开,正在鲜血淋漓挖那五脏心肝出来。
万松看了,一身的肉都麻起来,暗道:“这般剖腹开膛,把人当做猪羊。这店分明是爿黑店!”立起身来,飞奔上楼。
回到房间,叶万松小声对蒋超说:“贤弟,你可知道这里是黑店?”
蒋超说:“我也看出来了。”
万松惊讶地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蒋超说:“你下楼去后,我便看出破绽来。你看上面椽子都是铁的,这楼房四面都是风火山墙,那楼梯是活的,这里的一块楼板,也可扯得起来。一定到了更深夜静,他把楼梯移去,暗地里从这楼板中上来,害我们性命。”
万松便把出恭看见火光,张望出人肉作坊的事说了。”
蒋超道:“叶兄,我们杀出去吧!”
万松道:“贤弟不要忙,我们向前门杀去,他必有准备埋伏,往往门户上用倒钩网、绊脚索,出去便要吃亏。若是上屋,你看这墙有多高,不好出去。椽子又是铁的,一时难以踢开。你若从后面打墙而出,他墙内必有竹编,无论如何打不开来。即便出去,外面定有竹签陷坑、梅花桩,许多埋伏。况且山路崎岖,又不熟悉,不易逃脱。”
蒋超道:“这怎么办呢?”
万松道:“不妨。幸得我们三人在此,若是单身独自便难弄了。现在把灯火放在地下,将椅子横倒遮蔽了灯光,我与你和青青各执器械,守在楼板旁边。待他上来一个,杀他一个,上来二个,杀他一双。然后跳下楼去,看他们走的地方,定无埋伏,我们也走得,就此走出去。”
蒋超道:“哥哥真是见多识广,足智多谋。只不知他们会何时上来?”
万松道:“他要上来,必先将楼梯移去。我们只看楼梯去了,便可准备拼杀。”
蒋超听了,便走出房来去看,楼梯却已经没有了,即忙抢进房来道:“哥哥,楼梯没了!”
万松便把灯光遮蔽了,从床头扯出一把宝剑,蒋超手执二柄铜锤,吕青青也手执宝剑兄妹三人在那活络楼板旁边左右守着。不多时,只见那楼板顶将起来。万松看得清楚,等他脑袋探到楼板上面,将剑烁的削去。只听得“当”的一声,这颗头滚到万松脚边。
那尸身倒将下去,楼下边,有四五个人,皆有些本领。忽见云梯上的人倒将下来,还只觉得是失足跌了。向地下一看,只见鲜血直流,脑袋不知去向。大家吃了一惊,便大叫:“走了风!”只一声喊,那外面涌进五六个人来,为首的便是那坐在柜台横头的大汉,手中提着一把牛耳泼风刀。背后几个伙计,各执刀枪,点着火把,直奔进来。
万松看得分明,就把这个人头,照准那大汉,从楼窗内掼将下来。恰成个面面相逢,头碰头,打个正着。打得那大汉怒发冲冠,一声大吼,骂道:“小子快下来纳命!”吩咐伙家将火药包来,烧死这三个贼子。
叶万松听了,便道:“随我下来!”说罢舞动宝剑,从楼窗内跳将下去。蒋超、吕青青跟着下来,那大汉挥动泼风刀,前来抵敌,七八个伙计一齐动手,在庭心中杀将起来。这大汉名叫李彪,善用五十四斤一把牛耳泼风刀,力大无穷,万人莫敌。那柜台里面的那个俊俏妇人,便是他的老婆,名叫包三娘,用二根短柄方天戟,重有六十余斤,她的本领,比丈夫更加利害,善发七十二条裙里腿,十分骁勇。这对夫妇名为开设客店,实则比强盗还胜三分。遇了远方客人,看他衣服华丽,便领到后面这二间房内,夜间上来取了性命。劫去了银钱不算,还要将他身体当做牛肉卖钱,所以家财豪富。今日遇着了这二个煞星,也是恶贯满盈。饶你本领高强,怎敌得叶万松、蒋超这二个?虽有七八个伙计相帮,起初还可支持,杀到三十多个回合,渐渐抵挡不住。
那包三娘知道丈夫抵敌不住,便提了家伙,引着四五个伙计,各执器械,要来帮助。
李彪败将出来,万松三人和后加入的刘然追杀出来,包三娘正在堂子里接着。三娘娇声喝道:“小子们休得猖獗,老娘来也!”说着运动双戟,拼杀起来。
李彪有了帮手,便奋力战斗。几人捉对儿厮杀,两旁十几个伙计相助。杀了一刻,那人肉作坊里几个人得了信,也上来相帮。蒋超战住李彪,还是个平手,只见他们有了帮助,便觉难以取胜。那叶万松敌住三娘,也是不轻松,因他大病初愈,又旅途劳乏,体力不太好。更兼众伙计刀枪乱斩乱搠,渐渐气力不佳,汗如雨下。那三娘何等骁勇,把双戟紧紧逼来,叶万松奋力拼斗,二臂酸麻。吕青青、刘然见了,知道万松吃紧,要想合斗,却被李彪等众人如走马灯一般围住,那得空闲。正在危急,只见那大门内又涌进十来个人来,手中皆是扑刀。你道这班人那里来的?原来都是清风岭的响马,平日与李彪声气相通。李彪是个坐盗,只做送上门买卖;他们却是行盗,专劫行路的客商。只因李家店伙计去送了信,知道店中风紧,故来相助。叶万松正在抵敌不住,被三娘等杀得只有招架,并无还手,忽见又来了十几个生力军,十分着急,心想:“事情不妙!”
但他心中又一闪念:我绝不能就这样完了。父亲保护好书香楼的遗愿还没有完成;自己寻找回丢失书画的意愿也没有完成。我不能完,我要坚持下去!想到这,他不禁大吼一声,给自己壮气,壮胆。这坚决的意念一生,他的勇气、力气也长了几倍。他一个旋风,冲到
包三娘面前,将剑直劈过去。三娘左手的戟架开万松的剑。万松的剑又猛一挥刺向她的前胸。三娘右手的戟又挡万松的剑。可她感觉对方的力道明显增加了,震得她胳膊酥麻。对方出剑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她有些应接不暇。她不由有些心惊,这人是才拿出全付力气和本事么?那自己可要麻烦了。心虚了,手也就发虚了,她被万松打得连连后退。
李彪在一旁见三娘连连后退,似乎要抵挡不住,他也有些心里发虚了,稍一分神,被蒋超一脚踢中小腹,他不由疼得下蹲。蒋超由下而下一锤,打得他脑瓜粉碎。
店伙计们一见李彪丧命。都叫道:“不好了,店主倒下了。”纷纷后退。
蒋超挥舞双锤,将
这些伙计小二,杀得七零八落,四散奔逃。他又过来力战三娘。那三娘一个万松,已经不能支持,二手虎口已开,杀得遍身香汗,娇喘吁吁。不防蒋超踅将过来,把双锤夹住戟耳,用力一扯。三娘“阿呀”一声,这枝戟忽地落在地上。心中一慌,那支戟也被万松一手抓住,趁势一拖,那三娘向前冲去,恰好与叶万松撞个满怀。万松把三娘一把抱住,接着又按倒在地。
其他伙计见李彪已死,三娘擒住,正是蛇无头而不行,心中慌了,各想逃生,那里有心并力的厮杀?被蒋超等如斫瓜切菜,杀个干净。
蒋超又举锤来杀包三娘,三娘大叫:“且慢杀我!”
蒋超一愣,停住了手。叶万松问:“你还有何话要说?”
三娘说:“我们私下还藏有不少财宝,留贱妾一命,愿把财宝献出。”
叶万松和蒋超一听,便把包三娘放了。收购书香楼丢失藏书,确实需要不少金钱。
包三娘领着他们到旅店的地下密室,里面装有不少金银珠宝。叶万松等装了几箱子。又踏上旅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