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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姜知暖并未将巷子里的风波说给家人听,她不想让他们为她担心,她更怕他们阻止她去摆摊。吃过晚饭,笑盈盈地将礼物拿出来,分给众人。

“舅舅,我给你买了顶雷锋帽,冬天早上出车你戴着。舅妈,你好久没添新衣裳了,我给你买了件外套,你看喜欢不喜欢。”

“哎呀,你这孩子,刚赚了点钱,就乱花。”舅舅崔文斌责备道,舅妈龚琴则笑嘻嘻地接过礼物。

“暖姐,有我的没?”王玲探头问道。

“有,你和淮安一人一个笔记本,好好学习。”姜知暖掏出送给表弟表妹的礼物。

“还是硬壳的呢?真洋气。”崔淮安惊呼道。

“虽然赚到了钱,但摆摊不是长久之计,舅舅帮你留意着招工,有的话,我们还是要去试一试。”崔文斌建议道。

“嗯,我晓得的,舅舅费心啦。但我不着急,想找个好点的。毕竟现在不是坐吃山空。”

“我最近在街道办打零工,我也帮你打听去。”收了心坎上的礼物的龚琴也立刻说道。

“谢谢舅妈啦。”

“一家人,说这些。”

小院里一片其乐融融,大家拉着家常,是老人家肖文惠喜闻乐见的“天伦之乐”。

入夜后,在属于姜知暖和外婆肖文惠的小格子间里,姜知暖掏出送给外婆的礼物,一盒百雀羚。

“暖暖送外婆的?”

“嗯,外婆当然有礼物,我每个月赚了钱,都会给外婆买礼物,你想要什么记得和我说。”只有在肖文惠面前,姜知暖才有着这个年龄的娇憨。

“乖暖暖,外婆没白疼你。”

累了一天的姜知暖在外婆肖文惠的臂弯里沉沉睡去,一夜好眠。

第二天,姜知暖给自己放了一天假,她思考了目前的局面。在车站里,她的吃食是卖得最好的,这无疑抢占了其他人的份额,“做生意,不能把所有的钱都给赚了,而是要带着大家一起赚钱,才能持久。”这是上辈子她看电视听到的一句话,想来挺有道理,现在的她,能力有限,还没法带着大家一起赚钱,但她可以控制自己,不全月摆摊,把市场让给他人,她决定以后每月休息四天。

想清楚后的她,拿着给宋婉婉的礼物去了趟学校,开始摆摊做吃食以来,用后来的话说,宋婉婉就是她可靠的供应商。她得好好犒劳一下她的合作伙伴。

“今天不出摊吗?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今天休息一天,送你个礼物。”

“我就说,你比生产队的驴还勤劳,早就想劝你休整一下啦。呀,你送我钢笔?这么贵重?”

“提前祝你半年后金榜题名,带着我送你的笔,去考场吧,就当我也陪你去参加高考了一样。”

宋婉婉握住姜知暖的手,“姜知暖,将来的你一定会比我更好。”

姜知暖明白自己内心隐藏的对学业的遗憾让宋婉婉察觉到,她反握住宋婉婉的手,笑着说道:“我们都会过得越来越好的。”

给宋婉婉道别后,姜知暖又跑去了车站,她给姜霞选了条纱巾,送给她,收到礼物后的姜霞,笑开了花。

“姜知暖,你怎么知道我想买条纱巾?”

“我看你摸了半个月的脖子啦。”

两个妙龄女孩相互打趣道,午后的阳光洒在她俩的背影上。

“嗳,马上就到12月了,我最讨厌冬天啦,又阴又冷,还有万恶的早班。检票的时候,没法戴手套,我肯定又要长冻疮。”

姜霞无意识地抱怨,让姜知暖发现了新的商机,现在市面上还没有出现80年代末流行的翻盖指拇手套,马上冬天啦。像车站的检票员、售票员,还有学生,如果带上这种手套,又能保暖又不影响工作学校,肯定有卖场。姜知暖越想越兴奋,立刻与姜霞道别,回家匆忙取了钱,直奔供销社买毛线去。

接下来的一个月,姜知暖除了卖吃食就是在家织手套,忙得不亦乐乎。在车站里,她还碰见了顾子谦几次,每次见到他,都是单薄的工作服。姜知暖知道,他家里负担重,每月他都将一半的工资寄回家里,还给自己设了每月攒10元的“老婆本计划”,压根舍不得吃穿。她很想给他织件毛衣,又怕吓坏了年轻腼腆的顾子谦。毕竟,他们现在只是点头之交。

12月凛风一吹,姜知暖的第一批手套也织好了。半截分指头设计,还有一个小翻盖,没干活的时候,将翻盖过来刚好套住手部的上半截,保暖整只手。干活的时候,将翻盖翻过去,扣上纽扣,就露出半截手指,但下半截还被毛线包裹温暖着,适合精细干活的工种。姜霞拿到的时候,眼睛都亮了,她兴奋地夸道:“姜知暖,你这脑子太好使了,还心灵手巧。你简直就是个七仙女。”

“好了,七仙女把这个送给你了,托你帮个忙。”

“需要我干什么?”

“就是你用上这手套后,如果有人问你,你帮我宣传下,我做了一批,想卖。”

“哎呀,这是啥忙,我一戴上,大家绝对都眼热,问我哪掏的,你想怎么卖?”

“一套8毛钱,是不是有点贵?”

“是有点,赶上一件汗衫的价了。但你这东西新颖又实用,我觉得那帮女的肯定还是会买的,我明天就戴上。”

“谢谢你啦。”

“啥谢我,是我谢你,我太喜欢这个礼物啦。这个冬天终于没那么难熬啦。”

和姜霞交代完后,姜知暖匆匆忙忙赶到学校找宋婉婉,也送了双手套给她。接到手套的宋婉婉的反应和姜霞不相上下,激动坏了。

“姜知暖,你怎么这么聪明?”

“能对你有帮助就好,这样冬天写字就没那么冷了。”

她还给表妹王玲织了一双,这下龚琴看她更顺眼了,觉得小姑娘这小半年是越来越机灵懂事。第二天刚到车站,姜霞就带来了好消息。

“姜知暖,你有多少套?”

“我织了30套,怎么,有人想买吗?”

“我们班组和售票班组,一共要20套,你不知道,早上他们看到的时候,可兴奋了,拿着我的试来试去,都舍不得摘下来。你要不卖完这趟吃的,就回家取去,他们下午班的肯定也要。

“好嘞。我刚完这趟,就立马回家拿。”

这个时候的姜知暖还不知晓这只是个开始,这个冬天,她的半截翻盖手套风靡了整个县城。先是从车站的售票员们开始,再是到学校的学生老师,后来几乎县里年轻的女郎们人手一个。织不过来的姜知暖,最后都雇了舅妈龚琴这个帮工,她甚至都没太多精力经营自己的小吃食。

这个冬天豪赚一笔的姜知暖,大方地给年节添了肉,生活费也恢复到了五块,舅妈龚琴在家里笑开了花。姜知暖无比舒畅地期待着过个好年,可惜,偏有人打破她这小小的期待。

姜道远和崔宝珍夫妇是初二早上这天到的,没提前和任何人通气,就这样空降在小院门口。开门的那一刻,姜知暖愣住了半晌,还是姜道远率先打破了沉默:“暖暖,爸妈回来啦。”

“暖暖,怎么不让客人进来,谁来了?”今天是“回娘家拜年的日子”,龚琴一早就起来收拾,刚好看到姜知暖杵在门口。

“舅妈,是我爸妈来了。”姜知暖侧过身,让姜道远和崔宝珍进来。

“哟,稀客。快去喊你外婆。来,去堂屋坐。”龚琴张罗道,姜道远笑着寒暄应酬道,崔宝珍却从进门就拉着张脸,一声不吭。

“外婆,我爸妈来了。”姜知暖进屋对刚起床洗漱的肖文惠说道。

“你爸妈?没接到信啊?是不是他们那边出什么事了?走,过去看看。”肖文惠拉着姜知暖进了堂屋。

堂屋里正坐在着崔文斌龚琴和姜道远崔宝珍两对夫妇,小辈崔淮安和王玲也在。见肖文惠进来了,都一并站了起来,前前后后喊着“妈”、“奶奶”。待肖文惠落座,他们才坐下,姜知暖则挨着外婆肖文惠站着昂着头,但她微颤的手指还是出卖了她的紧张。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见自己的父母,父亲姜道远此刻正当年,他生的极好,姜知暖的凤眼和梨涡就遗传自他,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成年男人的魅力。母亲崔宝珍,皮肤白皙,像雪人一般,这点姜知暖也随她,圆圆脸、中等身材,本一脸和气的五官此刻却阴晦下沉着。

“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是有什么棘手的事吗?”肖文惠率先打破家里的沉默。

“妈,你怎么这样问?我就不能回娘家吗?”崔宝珍没好气地呛了句嘴。

“小妹这话说得,你们不算算几年没回来了,平日里也没个书信,也没提前打个招呼,大年初二突降家门口。妈这么问,是关心你们啊,怎么不识好歹呢?“龚琴回怼道。她就知道她这小姑子不是个省油的灯,见她回来,龚琴娘家也不回了,刚打发自己女儿王玲回娘家拜年说一声,就听到崔宝珍的话。

“我将孩子交给你们,你们就任由她退学摆摊,还洋洋自得的给我写信,似乎这是件骄傲的事。我再不回来,都不晓得天破了。”

“哟,将孩子交给我们,就是不闻不问,生活费不给学费也不付,可惜你哥不是个大官,就是个跑车的,有能力帮你养孩子。再说,暖暖这样怎么不好?父母不管,自己想靠自己走出一条路来。不比那些下放知青回来待业在家排队等工作的知青强多了。你不知道她有多能干,这个冬天,全县城时髦的女孩都买了她织的手套。”

龚琴瞪了自己老公崔文斌一眼,肯定是他写信给自己妹妹,她也是万万没料到,姜知暖这段时间居然没和自己父母联系,她记得她以前是每个月至少一封平安信的,难道是忙忘了。

说到钱的事,崔宝珍明显有些气短,一时间居然没搭话。姜道远见状接过话来:“暖暖,爸妈这次回来,是解决你的工作问题。学既然退了,你也想独立,那我们好好找个工作,摆摊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你爸为了你工作的事,求了他的老领导,年后你就去纺织厂当女工。我的女儿居然沿街摆摊,不晓得我的老同事那些见到了怎么说,你做事怎么一点不顾及你爸妈的面子呢?好歹你爸现在也是个高工。”

“估计你的老同事晓得你把自个女儿逼退学了,更会议论纷纷吧。”龚琴见不得自家小姑子的阴阳怪气,好像打零工就低人一等似的,都是凭手吃饭,怎么就丢人了。

“嫂子,你......”

“我不去纺织厂,我等服装厂的招工。”进屋后就没说话的姜知暖突然打断母亲崔宝珍的话。

“暖暖,纺织厂是服装厂的上游单位,你年纪小不懂,纺织厂比服装厂好得多。”姜道远解释道。

上辈子并没有父母给姜知暖找工作这码事,反倒是舅舅崔文斌为这事跑前跑后。难道是重生后她的摆摊改变了轨迹?“是,现在是好,可十年后就日落西山了,重生一次,她只想学门手艺。几年后的服装行业百花齐放,她一定要抓住这个商机,她也知道只要自家熬过过年,熬到二月份,就能等来县服装厂的招工。”姜知暖暗暗想道。

“你真是翅膀硬了,你爸给你跑前跑后小半个月,赔了不少笑脸,我们特意赶回来,你说不要就不要。那你干脆滚出这个家。”崔宝珍看着从进门后一直没看自家的女儿,气打不一处来。

“小妹”,崔文斌出言制止道。

“笑话,这可是我家,暖暖滚哪门子,她舅舅没喊她走,你有什么资格耀虎扬威。”许是龚琴这句护犊子的话刺痛了崔宝珍的神经,她腾得一下次站起来,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拽着姜知暖就往大门外走,一把将她推出门外。

“我看我能不能将你赶出这个家,就凭我是你妈。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你,害我现在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好好的书不读,沿街贩卖,还被你爸的老同事看到。”

“我怎么读?凭喝露水吗?就算我可以不吃不喝,那学费呢?你们是供不起我吗?”

“你?那你就自甘堕落,去卖笑赚钱?”崔宝珍的手高高抬起,巴掌眼看就要落在姜知暖的脸上。却没料这时,姜知暖被人一把拉开,护在身后。正是刚从师傅家拜完年出来的顾子谦。

“婶子,姜知暖是凭能力赚钱,你不可以羞辱她。她卖的吃食比别人的干净卫生,她设计的手套帮我们车站的售票员、检票员过了个好冬天。她聪明能干,书她可以读得好,活也干的漂亮。大学生和劳动人民是一样的,没有贵贱之分。”

姜知暖站在顾子谦的身后,听着他一字一句认真严谨的为她辩护着。顾子谦还是上辈子那个顾子谦,每每遇到母亲崔宝珍的无理取闹,他都一次又一次地挺身而出,将她护在身后。而重生回来,第一次与母亲发生正面冲突,他又及时地出现了,即使他们萍水相逢,他仍像个骑士般,为她保驾护航。他一直是这么好的一个人,正直善良,嫉恶如仇。

崔宝珍被赶来的姜道远拉了进去,他示意姜知暖也赶紧进来。姜知暖拍了拍顾子谦的肩膀,笑着说:“新年好,顾子谦。”

“新年好。你是我见过最能干的女孩子啦,比我大妹能干多啦。现在国家也在逐步探索多种经营,你干的事情是正确的。”顾子谦望着姜知暖的笑脸有些紧张,明明参加辩论赛都侃侃而谈的他不知为什么见到这个比自己小的姑娘每每都会心发慌。

“嗯,我知道我能干,我也知道我很好。谢谢你,顾子谦,到时候我送你一个新年礼物吧?”

“姜知暖,你是不是经常送人礼物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看你常给我们站的姜霞送礼物。”

“我只给对我好的人送礼物。”说完这句,姜知暖就走进了家门,独留顾子谦一人在门外发愣。

后来的半天,姜知暖试图父亲理解自己,缓缓道出了自己的想法和见解,那一刻,姜道远发现自己的暖暖虽然还是那么的聪慧却又变了,以前的她,柔顺听话,现在的她,变得独立自信。看着说到未来眼里闪闪发光的孩子,本就对暖暖心存愧疚的他妥协了,连夜带走了崔宝珍。

姜知暖终于等来了新年后的县服装厂的招工,她信心满满的去参加考核,在考场上被招工负责人认出,“我给我女儿买过你的手套,你设计的真巧,是个干服装的材料。”就这样,她的无心插花之举帮她顺利进了县服装厂,成为一名学徒。

而顾子谦也等来了他的新年礼物,一件合身的毛衣,套上衣服的那一刻,他感叹毛衣的温暖与贴身,作为农村孩子的他,这是他第一次穿上毛衣。今年的冬天,格外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