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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远见状一惊,向前迈了两步,又忽地顿住了。

他的目光在贺老爷和夏莲身上逡巡,一脸痛苦,犹疑不定。

沈临鹤侧目看着南荣婳,她的脸在烛光掩映中半明半暗,一双眸子深不见底。

见她没有阻止,沈临鹤便转过头去,沉住气看院中的动静。

此时,空中飘下的雪花渐渐小了,但十分细密,变成了一颗颗冰粒子掉了下来。

贺老爷瞪大了双眼望向一脸怨恨的夏莲,冰粒子落入他眼中,刺的生疼。

“公父,我再喊你一声公父,”夏莲死死盯着贺老爷,缓缓说道,“当年你同意让我嫁给贺远,我很感激你,我知道我们夏家比不上贺家富贵,于是成婚之后,我努力操持家务,伺候夫君,孝待公父,我自言问心无愧!”

“可是,自打出了那件事,你便不相信我,明明那些歹人也说清楚了并未对我怎么样,但你偏偏不信,在我怀着安安的时候,你便想方设法要毒杀安安,我那时候谨小慎微好不容易保住安安生了下来。人人都说安安像贺远,可你还是不信,你只信自己!”

“你将依依姑娘带入府中,非要贺远收了她,贺远不愿,你竟趁人不注意将我和安安推入湖中!”

夏莲双眸留下了血泪,她颤着声道:

“我用尽全力将安安托举出水,而你,使劲把他往下按啊!你知道那时的我有多么绝望,多么恨你吗?!”

夏莲声音悲痛,院中的下人听了,都忍不住抹眼泪,他们当中还有人逗过小少爷呢,多可爱的孩子啊…

而贺远更是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似乎要把这辈子的泪都流干了。

夏莲心口溢出的黑烟越来越浓,她的声音不再发颤,而是冰冷刺骨:

“你以为我不敢对你怎么样吗?你以为我害怕地府的刑罚吗?你以为你杀了我的孩子我不想报仇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贺老爷被勒得喘不上气来,脑子昏昏沉沉,但依旧能听清楚她说的每一句话。

“不是!我死之后恨不得第一时间便变成厉鬼找你报仇,将你碎尸万段!”

夏莲的面目狰狞起来,怨恨随着黑烟缠上贺老爷的脖颈,直把贺老爷勒得脸色涨红,眼珠子都要突出来。

而这时,院子外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哭声很弱,断断续续,仿若下一刻便要断了气。

夏莲的眼睛一下子清明起来,她看了看快要窒息死掉的贺老爷,看了看胸前源源不断溢出的黑烟,脸色倏地煞白。

“安安,安安…”

她喃喃着,胸前的黑烟消失了,她也恢复了本来的面貌。

没有桎梏,贺老爷一下子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夏莲寻着安安哭声传来的方向出了望水居,众人跟在她的身后随她跑到了湖边。

夜色中的湖水黑沉沉的,如一头巨兽,张着嘴等待吞噬掉进去的人。

“安安?”

夏莲朝着湖水轻声唤道:

“安安,来娘这里,不要怕,娘不会变成方才那样了,安安快回来…”

婴孩的哭声还在继续,众人的视线都被湖水吸引,没有人注意到方才还瘫倒在地的贺老爷如丢了神一样往湖边走去。

他的面容呆滞,头发凌乱,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湖面,仿若那里有人在唤他。

一声,又一声…

‘噗通——’

一声入水的声音响起,这才有下人注意到发生了什么,赶紧呼喊道:

“老爷掉到水里了!”

大家手忙脚乱地想要拿东西把贺老爷捞上来,但瞬间便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按说掉到水里,正常人都会挣扎,会呼喊求救,但贺老爷却没有。

他就这么直直地沉入水中。

而同一时间,从湖水中传来的婴孩的啼哭声也消失了…

贺远从悲伤中反应过来,他大喊道:

“快,快救人!”

但下人们看着这诡异的湖水,没有一个敢下水救人。

贺远不会游水,但此时他已顾不得许多,不管他有多恨他的父亲,他还是没法眼睁睁看着他掉入湖中见死不救!

眼见贺远要往湖中跳,一直沉默不语的南荣婳开口道:

“且等着。”

贺远不知为何,听到南荣婳平静的声音,内心渐渐冷静了一些。

他回头看去,南荣婳提着灯笼站在湖边,她的视线凝在他父亲方才落水的地方,似乎透过那黑沉沉的湖水能看清湖面下发生的事。

匪夷所思!她怎么可能看的到!

而夏莲上前来,停在贺远的身边,柔声劝道:

“夫君,南荣姑娘可信。”

贺远这才点点头,立在原地等着,然而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湖面。

冬日的湖水如寒冰一般,可贺老爷却一点都没觉得冷。

他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竟回到了以前的贺家老宅子。

他站在主屋门口,看着夫人的丫鬟一盆血水一盆血水地往外端。

是了,他想起来了,这是二十五年前,这时他的夫人正在房中艰难地生着贺远。

而他的夫人正是死在了难产中!

他猛然瞪大了眼,不管不顾地冲进房中。

果然,他的夫人此刻已经进气少呼气多,一张脸惨白得吓人。

稳婆一脸焦急喊道:“贺夫人,孩子已经露头了,你再加把劲儿啊,要不然孩子会窒息的!”

贺夫人一听,不知哪来的力气,憋着最后一口劲,竟把孩子生了下来!

然后…便是满目的鲜血,红的刺眼!

孩子的啼哭声带来了希望,而贺夫人一眼都不看孩子,只巴巴地望着贺老爷,眸色中全是哀求。

贺老爷心尖锐地疼着,他对贺夫人承诺道:“夫人你放心,我会把这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疼爱的!”

贺夫人苦苦撑着,好似就为了等贺老爷这句话,得到了他的承诺,贺夫人便永远闭上了双眼。

贺老爷抱着怀中白白软软的婴孩,这一养便是二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