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阳府范同知府上，范云川脑子里飞速转过今天得到消息，以及范同和小光的话。
他知道范同是个脑子不灵光的，但小光是个机灵的。
他问了很多遍，终于确定，吕长平遇见林玉文确实是个意外。
林玉文做过夫子，这件事情本身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但奇就奇在，林玉文为什么要否认？
林玉文作为他的最大竞争对手，他当然早就查过林玉文的底细。
十一年前，林玉文还是江义县县丞。
他收集了江义县知县董非的贪腐证据，一举将董非扳倒。
姚知府想要举荐他为江义县知县，被他拒绝。
姚知府想要把他调入府城，还是被他拒绝。
之后林玉文消失了七年，直到四年前，他突然出现在陈宿身边。
从幕僚到知县再到通判，林玉文只用了四年时间，就跟自己平起平坐。
范云川不是个笨人，他猜到林玉文一定为陈宿做过什么事。
陈宿的事情，他不敢掺和进去。
但能不能用这件事在陈宿心上扎根刺？
陈宿的调令，应该很快就能下来。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如果不能在陈宿走之前扳倒林玉文，等林玉文坐上上阳府知府，那自己可没什么活路了。
一想到落在林玉文手上的项链，范云川就恨的牙根痒。
他召来师爷和几个门客，开始商量事情……
林玉文悠悠醒来的时候，林七和王喜舒了一口气。
两人送了大夫出去。
林玉文把愁眉苦脸的林夫人也赶了出去。
他一个人躺在床上，想起以前的事，越想越是心焦。
韩青云是他唯一的学生，也是让他感到最挫败的人。
他原以为韩青云只是一个普通的学子，哪怕是十五岁的小三元，对他来讲也没什么可在意的。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多少少年天才，最后都泯然众人。
可当他见到韩青云后，他就知道韩青云的未来一片坦途。
林玉文三十二岁中了同进士，在大裕算是很不错的了。
他也自负聪明，可所有的心机、巧思，在绝对的天赋面前不堪一击。
若是韩青云正常发展，十七岁中举，十八岁他就能考中进士。
林玉文恨透了天赋不公。
若他有韩青云的天赋，哪怕只有一半，他也早早地中了二甲，何须为了更高的位置，听从陈宿的安排。
韩青云不仅天赋好，命也好。
他父亲疼爱他，岳父也将他当成亲儿子疼爱。
就连段延年那个老匹夫，明明是别人家请的西席，却对韩青云青眼有加。
韩青云的妻子美丽，连几个孩子都聪慧的让他嫉妒。
他用尽办法，阻了韩青云三次乡试机会。
这中间，固然是陈宿的命令。
可也是林玉文自己嫉妒使然。
他一边为断了一个天才的科举路，有一种隐秘而扭曲的快感，一边又真真切切地为韩青云可惜。
这两种情绪时时刻刻纠缠着他，让他不得安生。
直到四年前，陈宿终于当上知府，就连皇位上坐的，都是陈宿的外甥。
林玉文迫不及待地回了上阳府。
之后几年，他强迫自己忘掉韩青云一家。
可去年陈宿却突然告诉他，韩青云成了顺天府解元。
当年被韩青云的天赋支配的恐惧，又回来了。
有些人，哪怕你折断他的双翼，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依然能飞的起来。
他当时就怒斥陈宿，为什么之前不直接杀了韩青云？
陈宿却对着他冷笑：“你对自己的学生，还真是狠心呢。”
林玉文回之冷笑：“若不是你们想要更多，吕家和韩家都不在了。论狠心，我不如你。”
之后，他跟陈宿之间表面的和谐，出现了裂痕。
可他有求于陈宿，他只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依旧恭维逢迎着陈宿。
今年韩青云得中探花，李继信和昭文帝之间的擂台之比，两个消息一起传到上阳府。
他日日盼着李继信能赢得最终的比赛，把韩青云彻底带走。
天遂人愿，韩青云果然被带走了。
蓟阳是什么地方？
干旱、阴冷、风沙、饥荒，还有大批外敌。
韩青云那样的弱书生，就算能活下去，也十分艰难。
他终于彻底摆脱了韩青云这个阴影。
他还有一串价值不菲的项链，他的竞争对手家底都被掏空了，他很快就会坐上知府之位。
可他今天却遇上了吕长平。
“林七，去查一下，吕长平为什么会出现在万花楼。”
“是，大人。”
……
晚饭时分，富贵酒楼突然迎来一个老先生，点名要见吕长平。
吕长平这会儿在秦家武馆呢。
若是其他人，王掌柜就把人给打发走了。
可来人是明悟书院的山长，段延年段老先生。
因为韩青云的原因，吕有田每年都让王掌柜送些年礼给段延年。
每次见到他，段延年都会问起韩青云的情况。
王掌柜也不是很了解情况，只能简单说上几句。
去年梧平县大劫，王掌柜与吕家失去联系，只知道他们去了洛城。
还是他去送年礼的时候，段延年激动地问他，韩青云是不是去了洛城。
得到答案的段延年激动大笑，说不是重名，一定不是重名。
段延年告诉他，韩青云已经中了顺天府解元。
也是因为段延年，王掌柜才打听到吕家的信息，联系上了吕富贵。
“段先生，里面坐。我家小公子出去了，我这就让人把他找回来。”
王掌柜说着，突然想到吕长平现在的名声，可实在不大好。
“段先生，我家小公子最近心情不好，做事出格了点，平常不那样。”
段延年皱了皱眉。
韩青云与吕家定亲的时候，他打听过吕家，说是仁善之家。
这些年，他已经不再是韩青云的夫子，可吕家还是每年都给自己送节礼，不贵重，却十分贴心。
他对没有接触过的吕家，十分有好感。
可怎么都没想到，吕家的长孙竟是那样一个纨绔。
好在他只是打听韩青云的情况，吕长平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并不在意。
很快，一辆马车从后院进了酒楼。
韩青云、吕彦彦、吕富贵和李继信，进了段延年隔壁的房间。
江掌柜特意将段延年安排在酒楼二楼最里面的房间。
那是富贵酒楼的秘密，专门招待特殊客人，打探消息用的。
坐在隔壁一间房里，能清楚听到里面那间房的声音。
吕长平特意换了身不扎眼的衣服，身上的配饰也都取了下来。
吕长平进到房间，对着段延年行了一礼。
“段先生好，后辈吕长平见过先生。”
段延年眼前一亮。
他怎么都没想到，传说中的败家子、大冤种，竟是个俊美清秀的少年，看上去也十分有礼。
他心中对吕长平的恶感去了几分。
“我今日来，是要向你打听一个故人的事，你若不愿说就罢了，若愿说，必须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