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距天启皇帝朱由校落水之险,已然过去一年。紫禁城的宫墙依旧高耸威严,阳光洒在宫殿的琉璃瓦上,折射出刺目的光芒,却照不透那深埋于宫廷深处的重重阴霾。御花园里,繁花争艳,彩蝶翩跹,本应是一片生机盎然之景,可那隐藏在花丛间、假山下的诡秘气息,却如影随形,让每一个踏入此地的人心头都莫名地压抑。
这日,朱由校与魏忠贤沿着蜿蜒的宫道徐徐踱步。太监宫女们垂首跟在身后,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朱由校的面容略显憔悴,往昔那明亮的眼眸如今也添了几分深邃与忧虑,不经意间扫向园中的湖水时,他的眼神仍会瞬间变得冷峻,仿佛那湖底潜藏着择人而噬的恶魔。
魏忠贤弓着腰,小碎步紧紧跟随,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可那藏在眼底的狡黠与算计,却如暗夜中的幽光,稍纵即逝。“陛下,今儿御花园的景色着实迷人,老奴瞧着,竟不由自主地想起去年此时……”他拖长尾音,看似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朱由校原本正缓缓前行着,但突然间,他的脚步像是被钉住了一般,硬生生地停在了原地。他的目光犹如两道利箭,直直地射向那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然后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仿佛要透过这平静的水面看到曾经发生在这里的惊心动魄的一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围一片静谧,只有偶尔吹过的微风轻轻拂动着朱由校的衣袂。许久之后,他终于打破了这份沉寂,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是啊,魏公公,时光匆匆,这一年的光阴转瞬即逝,快得如同白驹过隙一般。然而,那日所经历的种种惊险场景,却宛如一场可怕的噩梦,无时无刻不在我的脑海中萦绕,任凭我如何努力想要忘却,都始终无法摆脱它的纠缠。”
他的声音低沉而又沙哑,其中饱含着无尽的惆怅与哀伤。仿佛那冰冷刺骨的湖水带来的窒息感至今仍未消散,依然紧紧地缠绕在他的脖颈之间,让他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站在一旁的魏公公连忙躬身应道:“陛下,老奴也是如此啊!每当回想起当日之事,心中便是惶恐不安到了极点。想那时,咱们乘坐的船只刚刚行驶到湖心之处,突然间狂风大作,那风来得极其迅猛,气势汹汹,令人猝不及防。只一瞬间,船身就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左右颠簸不停。紧接着,更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坚固无比的船体竟然离奇地解体开来,化作无数碎片散落于湖中。陛下您当时表现得那般镇定自若、临危不惧,可是谁又能想到,就在那么一刹那的功夫,您就已经被汹涌的湖水无情地吞没了呢?幸而有那些忠心耿耿的侍卫们不顾自身安危,拼死相救,陛下您方才能够化险为夷,平安无事。若不是他们舍生忘死,只怕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
“朕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只感觉整个世界都开始天旋地转起来,仿佛要将朕彻底吞噬一般。紧接着,冰冷刺骨的湖水如猛兽般汹涌而来,毫不留情地直灌入朕的口鼻之中,让朕瞬间无法呼吸,几近窒息。那一刻,朕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临近,甚至以为自己就要命丧黄泉、魂归地府了。
朱由校缓缓地闭上了双眼,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再次被拉回到了那个惊心动魄的时刻。当时的恐惧和无助犹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使得他的身体也情不自禁地微微战栗起来。
而此时站在一旁的魏忠贤,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心中暗自盘算着什么。只见他稍稍向前凑近一步,然后刻意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小心翼翼的语气说道:“陛下啊,这件事情过后,老奴可是反反复复地思索了很久呢。想来想去,总是觉得这里面存在着诸多疑点。您想想看,陛下您不幸落水的时候,皇后娘娘她居然恰到好处地声称身体不适,然后就匆匆忙忙先行回宫去了。这一切难道不显得太过蹊跷吗?其中会不会隐藏着一些我们所不知道的内情呢?”
朱由校只觉得心头猛然一颤,仿佛被一道惊雷击中一般。张嫣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此刻竟如此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一直以来,对于这位皇后,他其实并未怀有多少深厚情谊。平日里在众人面前所展现出来的那些恩爱情形,无非都是为了维系皇家体面而不得不为之的逢场作戏罢了。
然而,当听到魏忠贤这番话语之后,原本还算平静的内心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无数个疑问和猜忌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来,让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皇后称自己身体抱恙,返回宫中歇息调养,这本就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能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呢?”尽管嘴上强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但实际上,他的心里早已乱成了一团麻。
一方面,他实在不愿意仅凭这些毫无根据的猜测就轻易去怀疑自己的枕边人,免得最后闹得一场乌龙,沦为他人茶余饭后的笑柄;另一方面,魏忠贤的这一番言辞又犹如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让他无论如何都难以忽略掉其所可能带来的潜在威胁。
就在这时,只见魏忠贤稍稍压低了脑袋,说话的声音愈发变得低沉起来:“陛下啊,老奴近日偶然听到了一些流言蜚语,说是咱们的皇后娘娘竟然是张士诚的后代子孙!想当年,那张士诚可是称霸于江南一带,甚至还曾与太祖皇帝争夺过天下霸权呢!双方之间展开了旷日持久、激烈异常的战争,彼此结下的仇怨可谓是刻骨铭心呐!虽说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但谁又能保证她的后人不会暗藏祸心,时刻惦记着为先祖报仇雪耻,从而对陛下您不利呀!”每一个字从魏忠贤口中吐出,都好似一记沉重无比的铁锤,狠狠地敲打着朱由校那颗已经开始摇摇欲坠的心房。“皇后乃张逆后人,可有依据?”朱由校原本平静的面庞瞬间被阴云笼罩,他那狭长的双眸紧紧地盯着面前的人,眼神中透露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威严与凝重。仿佛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他心中炸开了一个巨大的坑洞。
“这尼玛不是天大的笑话吗!”朱由校忍不住低声怒吼起来,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内回荡着,带着无法抑制的愤怒和难以置信。身旁的宫女太监们纷纷吓得低下头去,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虽然没有证据,不过…”就在这时,魏忠贤上前一步,正欲开口继续说些什么,但还未等他吐出半个字来,就被朱由校粗暴地打断:“够了!这种忤逆的话,休要再提!更不许妄加猜测!”天启皇帝的呵斥声如同洪钟一般响亮,震得整个宫殿都似乎微微颤抖起来。
“奴才该死。陛下,如今朝廷征收商税之事,触动了多少人的利益。那东林党人,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实则自私自利。他们因商税之事与陛下作对,恨之入骨,难保不会使出阴险手段。”魏忠贤见朱由校陷入沉思,趁热打铁,继续说道。
朱由校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征收商税一事在朝堂上引发的轩然大波他记忆犹新。东林党人的强烈反对,富商们的暗中抵制,这一切都让他头疼不已。“朕推行商税之策,本是为了大明的长远之计,他们若真有此等心思,实在是罪大恶极。”他咬着牙,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可这愤怒中又夹杂着对朝廷局势的深深忧虑,暗自思忖着各方势力是否真会为了利益对自己痛下杀手。
“陛下,还有那红丸案。先皇驾崩之时,红丸之事便扑朔迷离。如今陛下又遭此落水之险,老奴担心这背后有一股势力暗中操控,意图颠覆我大明江山。”魏忠贤一脸忧国忧民之色,心中却在盘算着如何利用这些事件为自己谋取更大的利益。
朱由校的脸色愈发苍白,红丸案一直是他心中的一块巨石,先皇的突然离世至今仍是未解之谜。“难道这一切真的是一个巨大的阴谋?而朕正一步步陷入其中?魏公公,你可有证据?若是仅凭猜测,朕如何能轻信?”他强作镇定,可声音中的颤抖却泄露了内心的慌乱与迷茫,对周围的人和事都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陛下,老奴目前尚无确凿证据,但这些疑点实在不容忽视。陛下不得不防啊。”魏忠贤摇了摇头,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朱由校陷入了痛苦的内心挣扎。他对张嫣虽无情意,但也不想仅凭几句传言就定她的罪。况且若此事处理不当,定会引发宫廷动荡。而他内心深处,对客氏有着一种近乎变态的依恋,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女人啊,没登基前,孤苦伶仃,只有奶妈客氏朝夕相伴,为他解除孤独,给他安慰。因此,他对客氏的感情,与亲生母亲没有任何分别,十分依恋,分外亲密,形影不能分离,对客氏的话几乎百依百顺。在这混乱的局势中,他竟下意识地渴望客氏能在身边给予慰藉,可客氏当时又在何处呢?
回忆起落水当日,客氏原本陪伴在侧。当狂风乍起,船身摇晃之时,客氏那保养得宜却略显惊恐的面容上,瞬间失去了血色。她紧紧抓住身旁的船舷,口中发出尖锐的呼喊:“陛下,陛下,这可如何是好?”那声音因恐惧而变得沙哑刺耳。随着船身解体,朱由校坠入湖中,客氏更是惊慌失措地瘫坐在船上,眼神中满是慌乱与无助,她似乎想要指挥侍从营救,却又被恐惧冲昏了头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朱由校在水中挣扎,嘴里只是不停地念叨着:“陛下,陛下……”直到侍卫们纷纷跃入水中,客氏才稍稍缓过神来,她的眼神中交织着担忧与庆幸,双手捂着胸口,仿佛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
“魏公公,此事不可声张,朕要好好思量。你且退下吧。”朱由校无力地挥了挥手,他急需独处,梳理这错综复杂的头绪。他深知自己的决定关乎生死存亡,一旦出错,必将引发宫廷血雨腥风,而他也将成为大明的千古罪人。魏忠贤恭敬地退下,脸上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笑,他自信已在朱由校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只等其生根发芽。
在这紫禁城的重重宫墙之内,一场惊心动魄的宫廷斗争暂时落下帷幕,可那隐藏在暗处的阴谋与危机,却如不散的阴霾,始终笼罩着大明王朝的未来,让人不寒而栗,徒叹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