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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在山门中时,练功那样辛苦,都不曾见茵茵哭过,今儿却忽然见了茵茵的眼泪,伊人赶紧要来哄她。

茵茵却摇摇头指着方才被放下的两个桶小声说:“姨姨你别忘了我们的东西。”

哭还不忘了自个儿找到的海鲜?

伊人反应过来,提上小桶,面上摆出担心模样,看茵茵走几步就要做出抹眼泪的动作。但她离得近,看得清楚,茵茵的手其实根本就没碰到过她自个儿的眼睛。

“茵茵,”伊人欲言又止。

茵茵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指了指她的小桶,在袖子的遮掩下无声的说了两个字——没洗。

刚刚才去找了那么多海鲜和贝壳,虽然用海水洗了手,但没用澡豆一类的清洁,她总觉得不够干净,所以完全不敢让手和衣裳碰到眼睛。

谁知道手上有没有什么细菌,万一真弄出感染就不好了。

伊人不太懂茵茵心里的想法,但她知道茵茵的聪慧,所以并没说什么,只是下意识配合着她。

事实上,茵茵早在听到那三人说的话时,脑子里就立刻分析起来。

茵茵两人出门去,也没特意隐藏行踪,知道的人不少,如今这一回来,就听见有人说关于玄女的小话,哪儿有这么巧的事。

伊人接着假山往上,这么快的速度都没见着人,更说明这件事是有预谋的。

就如伊人所说,有人想算计她们。

方才那些话,说到后来,甚至还有几分心疼玄女的意思,内里却透露了不少信息出来。

比如玄女的师父,应当是做了什么事,不止让他成为了蓬山眼中的恶人,还连累了他那一脉的人,尤其是玄女这个徒弟。

虽然四位使者和长老们都一同保下了玄女,说明玄女在这件事上是无辜的,但蓬山之人依旧仇视玄女,很可能对她施加了冷暴力,这或许也是促成玄女离开蓬山的原因之一。

而话语最后所说的“那位”,让四位使者都忌惮,还能影响他们对玄女的态度,说明这人至少在长老位,或是在长老之上。

就现在茵所能猜测的人里,三长老必然算一个,她待玄女是真的心疼,也很符合条件。但如果是三长老,那些人用那位来指代,会不会有些太奇怪了。

茵茵一面心不在焉的走,一面想,如果那位师祖还活着,说不准也能符合这个标准。

若是后一种猜测的话,茵茵就觉得这些人恐怕是想借着自己或是伊人的嘴,给师父传递什么消息了。

其实茵茵是考虑过直接回去把这事儿告诉玄女的,但想到玄女对三长老以及和其他几位使者的态度,茵茵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如果是后一种猜测,那这件事要是先告诉了师父知道,一定会让她非常为难。

师父这么喜欢蓬山和三长老他们,连着收她和姐姐做亲传弟子时,也要在身后挂一幅藏着蓬山二字的画,前两日又才答应了三长老要多回来,还是尽量不要和蓬山有什么误会的好。

这样,师父也能多往她心中的家走一走。

两人大张旗鼓的走过一段,没过多久,就遇上了从外头回来的朱雀。

“这是怎么了,怎么撸撸个脸。”

见是朱雀,茵茵乖乖行了个礼:“师伯。”

“这可怜见的,”在朱雀眼里,茵茵一直是甜甜的,如今突然撇着嘴,垂头丧气像落了水的猫崽子,让她觉得很不得劲儿。

朱雀俯身将茵茵抱起来:“不是说你今儿去赶海玩吗,这是没得着什么东西?”

“不然等明儿师伯腾出空来,我带你去,保准能带你找到不少好吃的。”

茵茵摇摇头,两手抱住朱雀,把脸埋在她肩窝不说话。

伊人面上带了勉强的笑,适时开口:“朱雀大人,我们今儿得了不少东西,小桶里都装满了。”

朱雀从她揭开的桶盖往里头看了看:“嚯,还真不少呢,那怎么茵茵还不高兴呢。”

在朱雀询问的视线中,伊人满脸为难的动了动嘴唇,却到底没发出什么声音,看向了别处。

朱雀蹙眉,但又不好叫非自家侍女的伊人必须说清楚,只能哄茵茵,“茵茵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不是,”茵茵眨了一下眼睛,一滴泪水带着残存的温度落到了朱雀的脖子上,“师伯,有人想害师父。”

“什么?”朱雀严肃起来,轻轻拍了拍她,看了一眼周围,抱着她大步往自己的书房去,“茵茵,你知道了什么,给师伯说好不好?”

茵茵又不说话了,无奈之下,朱雀只能再次看向伊人。

这回,在朱雀的书房内,伊人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甚至她还将那几人说话的语气都学得惟妙惟肖。

朱雀听得脸都黑了,咬牙切齿道:“你说你立刻去看都没见着有人?”

伊人点头。

茵茵动了动:“师伯,我和伊人姨姨才出趟门,就有人在我们要经过的必经之路上说这种话,师父、师父那边……我有些担心。”

茵茵说完,又小声嘟囔道:“如果这些人经常在师父面前胡说,那我算是明白,为什么师父明明很想你们,却不敢回来了。”

“她在外头一直念着我们吗,”朱雀听了她的话,一时把那些人的事抛在脑后,想问了这个。

茵茵点头,贴在她耳畔,像是说什么大秘密一样:“师父屋里一直挂着一幅画,我先前只以为是风景花草,后来师父收我们做亲传弟子时才说,那画上写了蓬山二字。”

“她挂在她房里,日日都瞧着呢。”

朱雀眼中闪过动容,抱起茵茵,招呼着伊人就往外走:“你这个师父,脸坏了嘴巴也封死了,什么话都不说。”

她一时又咬牙切齿道:“我看她是连着手也断了,人家还知道写信报平安呢,她知道什么。”

朱雀气势汹汹的到了玄女住处,把茵茵往院子里一放,问过玄女所在,就走了进去,哐的一声关上门。

在院子里练习的林菁菁吓了一跳,连带着红药也出来看什么情况。

两人问起来时,伊人只推说不知,茵茵则有些心虚的说:“师父屋里不是挂着一幅蓬山的画吗,我给说漏了嘴。”

“师伯生气师父明明想着蓬山,却连个音信都不怎么往回送。”

林菁菁一听是这个,转身又回去练武去了。

倒是红药叹了口气,也不多说什么,跟着看了看伊人提回来的东西,拉着她一同收拾去了。

玄女和朱雀的武功都不低,茵茵磨磨蹭蹭半天,好不容易才到门前,就见门开了一条缝儿,她被直接提溜了进去。

茵茵动也不敢动的被拎进门,一眼就看见了师父微红的眼眶,倒是刚把她放下的朱雀心情不错。

“好茵茵,我同你师父说好了,每隔两个月,就必须写一封信回来。”

“你师父在这些事上最爱拖延,以后就有劳你替师伯多盯着她。”

“只要你师父写的信一次不落,等每年你师父领你们姐妹回来小住时,我都给你丰厚的奖励。”

茵茵没敢立刻答应,而是先看了看师父。

朱雀道:“你看她做什么,她是做师妹的,这会儿就得听我的。”

在朱雀带着威胁的视线中,玄女眸子里半是无奈,半是温和笑意,对着茵茵轻轻颔首。

这回,得了师父的允许,茵茵答应得毫无压力。

朱雀满意了,拍了拍茵茵,又同玄女打了声招呼便出门去。

只剩了她和玄女在,茵茵立刻抓紧时间向师父承认错误,把自己回来时遇着的事,和路上干的事都交代得清清楚楚:“师父,我错了。”

玄女摸了摸她的头发,没有责怪她,只是说:“日后有关蓬山的事,切忌擅作主张。”

等茵茵小心的点头,玄女又道:“不过这回,师父要谢谢你,不然这些东西,师父的确不怎么好说出口。”

“师父,”茵茵看见她眼中的怅惘,小心的问,“他们说的那人是谁啊?”

“是你们师祖,”玄女叹了口气,“你师祖他……是比你我还厉害的天才。”

“只是有时候,行差踏错只在一念间。”

玄女想了想措辞,才继续说:“蓬山原有五脉,各有职责,却终生不得离岛。”

“你师祖一直不服这条规定,就想了个法子,希望彻底摆脱这样的责任。”

“他成功了一半。”

“一半?”茵茵不明白。

玄女眼中是说不出的忧伤:“他的确换来了我们这一脉的自由,但……代价是随之而来的天罚,几乎带走了岛上一半人的性命。”

“天罚?”茵茵有些难以相信的睁大了眼,“什么是天罚?”

“雷电劈山、海水倒灌,飓风携撼天动地之力而来,”玄女作为绝顶高手,原不该有所惧怕,但此刻她的眼里的的确确带上了难以磨灭的恐惧,“人力在天地面前如此渺小,如蚍蜉撼树,虽尽全力,却不得法。”

这……

听起来怎么这么像台风过境。

茵茵迟疑着问:“师父,这些天象听着,都是飓风过时会带来的情景,怎么就是天罚了?”

“因为蓬山在此之前从未有过飓风,”玄女垂下眼睑,“便是外头有再大的飓风,遇着蓬山也会绕行。所以蓬山一直四季如春,安稳祥和。”

“后来……几位长老押着你师祖归位后,飓风便真突兀的停了。”

蓬山和其他门派,在一个世界上吗?

茵茵只觉自己脑子都要不够用了。

只要师祖归位,所有的一切就都停了?

这个世界,除了武侠,真没修真?

“自此之后,对外是说你师祖已经被处死,但事实上,他是被关了起来,”玄女抿了抿嘴唇,“你听到的东西,其实都是你师祖让人传的。”

“这些事情,长老知道,你师伯他们,或许也知道一些。”

“师祖传这些话,”茵茵想了想,“是他还想着出来吧?”

“是,”玄女肯定了她的想法,“可惜我是个不孝徒,没办法,也不敢去完成他的期待。所以,如今这些声音才会出现在你身边。”

被关起来都还能有这么大的能耐,这师祖,牛人啊!

茵茵正要开口,突然想到一点:“师父,师祖这样的举动从前是不是还用过很多次?不止是对你,是吗?”

玄女没想到茵茵能想到这上头,愣怔之下,就错过了能答复的第一时间。

如此,也不需要她再回答什么,茵茵也明白了。

师祖是真想自由,也是恨不帮着他的徒弟啊!

就这样的手段,在不起眼的墙角、树后、人群中一引导,夹杂着一半因“天灾”而失去亲人的蓬山人,有几个人能不被引导着将仇恨放到玄女身上?

毕竟在他们眼里,师祖已经死了,这一脉还活着的,也就剩玄女了。

不恨她,还能恨谁呢。

可那会儿玄女才多大?听方才那话的意思,或许也才拜师没多久吧。

就算有知道真相的长老和师伯他们护着,可来自其他人的恶意,是真的能压垮一个孩子的。

这会儿,茵茵是真的鼻酸想哭了。

她抱着玄女啪嗒啪嗒不住落泪。

玄女有些慌神的将她抱起来:“怎么哭了。”

玄女伸手替她拭泪,却越擦越擦不干净,反倒让茵茵变成了个小花猫。

“师父,”茵茵哽咽着说,“师祖坏,徒弟好,以后有茵茵和姐姐陪在你身边,我们会一直好的。”

玄女替她擦脸的手慢下来,而后突然将她抱在怀里。

这日到最后,花了脸的茵茵坚持不肯出门,还是玄女亲自去拧了帕子给她擦脸,才带着她一起出来用饭。

用过饭后,茵茵也不肯回去,非要挨着玄女睡,玄女拿她没办法,只好同意。

林菁菁不知道妹妹怎么突然有这样的想法,却不妨碍她跟着妹妹的意思走,也要求挨着师父和妹妹。

最后,红药独自享受东厢房,正房的屋里却挤了三个人。

挤虽然是挤了些,但玄女躺在枕头上,只觉十分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