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窈好似刚从惊吓中缓过劲儿,木愣愣地点点头,扶着椅架颤巍巍地坐下,细长手指还打着哆嗦。
夏琼华心疼地望向她,却还是忍住了没过去出声安抚。
两人心里都有道坎儿,无法再回到以前那般母慈子孝,像是隔着层毛玻璃,看不清对方的真实面目。
碧鸢洽时端上茶盏,递到苏窈掌心里,柔声说道。
“二小姐,先喝几口暖暖身子。”
苏窈没下她面子,小口喝下一半,这才抬眸看向夏琼华,目光踌躇,巾帕揪了十几圈,还是没说出口。
两人就这般面对面坐着,谁也不搭理谁,不对视不说话,气氛沉寂。
还是府外打打杀杀的响声打破了这一室静谧。
尚书府墙沿高耸,寻常天朗气清,四方的墙沿将苍穹框住藏起,不失为一种风雅,而此时,晴空瞧不见分毫,倒是乌黑浓烟,从远处飘扬而上。
刀枪剑戟声,破空声,惨叫声,还有血滴落的声响,笼罩在上京城上,随着浓烟骤起,一片狼藉。
尚书府所有仆役和护院都围在府门和府墙下,防止有趁乱潜入府中的贼人,和杀红了眼的叛军士兵。
毕竟苏重道算是太子党羽,若借机生事,他们满府只剩女眷很难防护。
苏窈忧心忡忡地听着墙外声响,心绪繁杂,说了她被接来尚书府后的第一句话。
“城南那边好似被叛军攻破,我来的时候瞧着火势烧得激烈。”
夏琼华本来没当回事,只是想着幸好将苏窈接来得早,若再晚些,侯府就在城南旁边,叛军打进侯府并非难事。
又恍然想起。
京府衙门大牢正在城南。
她猛地站起身,没站稳又摔倒在座椅上,惊叫失声问道。
“城南?京府衙门也在城南!”
这时苏窈才看她一眼,佯装紧张,说得却是风凉话。
“京府衙门是上京城重地,叛军先去那边也很正常,母亲,您不必忧心,他们不会烧毁衙门的。”
但大牢就不好说了。
哪怕如此,夏琼华也坐不住,急切地踱来踱去,手中巾帕扭成麻花,心思早就飞到了大牢里,担忧苏琇莹的性命。
“来人!去驾车!”她终于下定决心,“我去城南看看。”
“夫人!”
“母亲!”
前厅所有人都不赞同她的做法,急忙出声制止,还没等夏琼华强硬闯出去,苏老夫人蹒跚拄着拐棍悄然来到主屋前厅,冷声呵斥道。
“琼华!不要任性,你可是尚书夫人,断不能如此行事。”
夏琼华看见苏老夫人,勉强恢复了些理智,她无助地倒在地上,失声痛哭,“母亲!那是我儿啊!我怎能知晓她活生生被烧死却见死不救啊!”
“闭嘴!”
苏老夫人发怒地用拐杖敲击地面,发出沉闷响声。
“阿莹说不定无事,你不必惊慌,再者说,她做错了事这就是她的命运,谁也救不了她!”
她说完就看向等在一旁没再出声的苏窈,走过去上下打量几眼,庆幸说道。
“喜儿无事便好。”
不怪苏老夫人无情,如今苏窈和苏琇莹孰高孰低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也就夏琼华沉溺在亲生女儿受难的情绪中拔不出来。
“金霄入宫前可与你说过什么?”
苏窈摇摇头,知晓自己该投桃报李,柔声谢道。
“幸好祖母和母亲记挂我,专程接我回府,不然此刻婆母不在侯府,只我一人万万是顶不住的。”
苏老夫人本就不偏颇孙女们,见苏窈哪怕身份变了依旧敬重娘家谨言慎行,更是笃定她当时的决定没做错,笑得眼眉弯起。
“应该的,你是我们苏家的姑娘,常走动帮衬应该的,”她也不居功,反倒讲出实话,“两日前金霄登门,说是近期动乱,让我们接你回府躲避风头,是金霄谋划得远。”
旁人不知道,但对于苏老夫人而言,这两人的婚事她分外满意,原本她还嫌苏琇莹和凌金霄都是骄傲性子,一言不合就吵,如此女子容易攥不住丈夫的心。
可苏窈嫁过去她不担心,别看苏窈柔柔弱弱的,凌金霄这种强硬做派偏生就吃这一套,四两拨千斤化作绕指柔。
苏琇莹也的确是从小到大被惯坏了,多吃点苦头好。
“今夜你就和我一同宿在主院,咱祖孙俩许久没好好说话了,今夜正好。”
她稀罕地拍着苏窈的手背,几句话便安排下夜间行动。
夏琼华不知该松一口气还是失落,苏窈原本的厢房被苏琇莹霸占成了私库房,她与苏窈如今又隔了一层,睡在一起别扭,苏老夫人的决定在一定层面上解决了她的难题。
可夏琼华又贪心得很,苏窈也是她养大的女儿啊,她也想听听苏窈近日有没有难事,腹中孩子可好,瘦没瘦身子可好。
苏窈余光瞥见她神色难辨,于是装作纠结的模样,目光小心地落在夏琼华身上。
两人视线相交,几息后夏琼华率先移开了双眼,魂不守舍说道。
“就依母亲的意思来吧。”
“你们俩身子都需要严加保护,正好多安排几个护院在主院。”
墙外金戈碰撞声不绝入耳,宫中殿上也热闹非凡。
三皇子集结兵马意欲逼宫,全上京官员都被困在朝殿内无法离开,人心惶惶,只有明成渊党羽的人正洋洋自得。
他们动手快,趁太子和凌金霄没注意,直接通过圣上亲卫中的叛徒劫持赵安,逼他写传位诏书,说是传圣旨议事,其实是绑架各官员,无法通风报信,见证新皇登基。
赵安脖颈上被一柄长剑顶着,身后站立明成渊,厉声催促他赶紧撰写传位诏书,赵安手抖得厉害,连笔下的字都歪七扭八,好不容易写完,长衫身后被冷汗浸湿,贴在背上。
“别想耍主意,拿来玉玺盖章。”
时间不等人,看诏书没作假,明成渊催促他盖上诏书最后的印章,可赵安站在原地久久未动,腿肚子越来越哆嗦。
好歹是做了二十载皇帝,赵安这般懦弱?
明成渊有些不解,心里涌上一股不祥的念头。
果然,身前的人哭笑不得地说道。
“明丞相,我一个替身哪能知道玉玺放在何处?”
紧闭的御书房殿门被人用力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