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说到,陆羽鸿收到墨心的求救信号当即决定回杭。陈婉君在梦中被唤醒,第六感让她决定陪陆羽鸿一起回杭。一路无话,两人到达上海浦东之后,陆羽鸿安排了专车来接。路上,陈婉君要求先回一趟自己家。陆羽鸿本想将她到家放下,然后尽快安排拯救墨心的行动,但是陈婉君非常地谨慎,她拉着陆羽鸿一起下了车。到家之后,她进了卧室,说是要拿衣服,让陆羽鸿客厅稍等。实际拿衣服是幌子,她是回来拿自己吃剩的安眠药的。
拿完药之后,她随便从衣柜里拿了几件衣服,她就跟着陆羽鸿去了云栖蝶谷。房子在蝶谷3号,从外面看,是一套十分中规中矩的中式小院子,而且只有一层。房子实际使用面积并不大,但是前后都有院子,院子的面积非常大。两人从前院穿梭而过,陈婉君看见左右两边花草树木被打理得很好,一看就是有人精心呵护的。她一进门就喜欢上了这个小院子。但两人都知道,现在不是闲暇的时候,谁也没有停留。陆羽鸿进门之后,径自把陈婉君带到主卧。
“你就住这里吧。”
“这里是不是每天有人来打扫?为什么没有人住的院子可以保持地那么干净整洁?”
“是的,家政园林,每天搞完那边就会来这里。反正请都请了,一并打扫了。我回头再给你请个起居。”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我交代完你就去。”
陆羽鸿说着,去门边按了一下电动窗帘的开关。待窗帘全部拉完之后,他打开了一扇暗门。
“从这里可以直接走到我家。这边是电梯。”
陈婉君刚想问他「你家挖矿的啊?这种隧道随便挖的啊?」然后就发现他家好像的确是挖矿的……
“走吧,我带你走一次。”
陆羽鸿拉着陈婉君进了密道,陈婉君发现密道比她预想的要复杂很多,她只能跟着他努力记住那条路。他们再一次走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他的书房,但是依然是书房的密室。他在密室里按动外面窗帘的开关,等书房的窗帘全部拉上之后,他才带着陈婉君从密室走出。
“记住了吗?”
陈婉君点头。
“这条路是以防万一的,平时来回,你可以坐电梯。当然你不嫌麻烦的话,从外面开车绕也可以。”
陆羽鸿说完,走到书桌前,招呼陈婉君到他旁边,拿出一个设备录了陈婉君的指纹,虹膜和脸。做完这些,陆羽鸿认真讲道:
“你现在就是这里的女主人了。所有的密道和暗门、还有里面的电梯、滑道、酒窖、储藏室等等,都需要人脸,指纹和虹膜三者识别成功才能顺利通过。如果有人擅闯,就会有警报。我也会给你的手机增加一个预警通道。”
说完陆羽鸿就打开电脑开始操作。陈婉君趁着这个功夫,去客厅酒柜倒了一杯酒,她挑了最甜的酒,女儿红。
等她又回到书房,陆羽鸿已经把通道加好了。他的桌子上多了一个首饰盒。他见陈婉君进来,就拿起那个盒子,走到陈婉君面前。
“这对戒指,本来应该在我们婚礼那天拿来戴的。但是你既然要,我就提前把它拿出来了。”
“天哪,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我没有要过呀?!”
陈婉君喊完,盯着那对戒指,愣在原地。
“飞机上不是你说的要吗?”
陈婉君这才反应过来,遂问道:
“设备就在这对戒指里吗?”
“对。这对戒指里面的设备,比我给齐墨那个还要好,它是双向的,而且是五层加密的。你我二人不管谁遇到不测,对方都可以第一时间收到讯息。”
然后陆羽鸿拿过手机扫了戒托内的纹路,屏幕上跳出一个系统。
“系统一样是需要三者同时识别才能登陆。如果是你本人操作,就非常方便,你看。”
陆羽鸿拿手指按了屏幕,系统很快就自动登录了,两只戒指的定位看的一清二楚。
陈婉君倒吸一口凉气,轻声探问道:
“羽毛,你家不会是黑帮吧?”
陆羽鸿愣了一下,随后又开始了他的表演爱好。他挑高眉毛用韩国电影里那种黑帮老大的口吻,斜眼说道:“对,你现在是我的人了,想逃已经晚了。”
陆羽鸿说着就抓过她的手把戒指给她戴上了。
陈婉君看他那个样子,知道他是又在演,正经骂道:“别胡说好吗?!”
陆羽鸿于是恢复常态严肃说道:
“是你在胡说好不好?!我们家做的这个生意就是需要极高的安保措施的。这个应该很容易猜呀!技术都在,我干嘛不用?”
“嗯嗯,你对!”陈婉君点头,不住地点头。
“也给我戴上吧。”
陆羽鸿说着,就伸出了手来。
“等下,你刚才也太随便了吧,这可是我们的婚戒呀!你就说着那些话就给我戴上了?也没拜个堂,喝个酒?让我准备一下?”
陆羽鸿此时心思全在营救齐墨身上,陈婉君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他顿觉难为情。
“虽然此刻只有你我二人,但我要让这一幕你终身难忘。”
说完,陈婉君举起杯子,将本来就不多的酒一饮而尽。
她这才接过戒盒,取出戒指,然后抬起他的手,将戒指缓缓戴到他的手上。她做这一切的时候,双唇紧闭。陆羽鸿也是沉默的。他本来是没有那么多感觉的,但是被刚才陈婉君那么一说,他现在就感觉自己真的在举行结婚典礼一样了。他是既紧张激动,又纯纯的幸福着。原来这一刻根本不需要观众,不需要那些繁文缛节,只需要对的人,合适的戒指,只他们二人就足够了。
戒指戴完之后,陈婉君踮起脚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吻住了陆羽鸿,将她嘴里所温之酒缓缓地灌入了陆羽鸿的嘴里。
陆羽鸿那一刻根本不能思考。他只觉得陈婉君太有魔力了,太浪漫了,他从来没有想过她可以给他带来如此美妙的交杯酒体验。这一刻没有悠扬的旋律,没有亲朋的鼓掌,没有一丝言语承诺,但是他终身难忘。
当然,很快他就明白了陈婉君刚才那句话真正的含义。
「果然是……终身难忘……」
他只来得及在心里说完这一句话,他就晕了过去。
陈婉君双手叉腰,对着陆羽鸿的睡颜说道:
“对不起了,我和齐墨有我们既定的使命,我们死不足惜,但是我绝对不能让你出事。”
陈婉君说完这句话,连忙去卫生间漱了口,把口腔内残余的药物洗掉,然后她回来把陆羽鸿拖到书房密室卧榻上,又回到他的卧室找了条毯子给他盖好。做完这一切,她就走了密道又回到了蝶谷。
她从云栖后山进入云栖竹径,准备从这里下到梅家坞再叫车。但她却在兜云亭,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弹琴。她的脚步就这样不听使唤地往兜云亭方向迈了过去……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在这里等你。”
齐墨说完,从怀中取出一串佛珠,递给了陈婉君。时隔仨月,陈婉君再见齐墨,他的头发已经长出原本模样,也没有穿僧袍。
“你还俗了?!”
“我去浙博修书,这样进出比较低调。”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等我?”
“你为什么会从蝶谷过来?”
陈婉君瞬间明白了,她质问道:
“你用墨墨既追踪了我,也追踪了羽毛?!你知道他已经找到了我,求救信号是你故意发的?你就是为了见我?!”
齐墨突然冷笑一声道:“信誓旦旦的爱情,果真经不起考验。只不过五年罢了。”
山风突然呼啸而起,一张泛黄的信笺自天边而来,落在了陈婉君的脚尖上。她立刻认出了这是齐墨的火漆印。陈婉君捡起信笺,打开。
【羽鸿吾弟:
天命难违,进山五年,换她自由。将此日记和她身体,带至鸣沙山域找银晨,婉君自回。
兄墨字】
陈婉君看完之后,猜测这就是齐墨出家的理由。但是对于信的后半段,她还是一头雾水。遂上前问道:
“这是什么?”
“这是我五年前留给陆羽鸿的信。你不知道,说明他没有告诉过你。”
此时齐墨又坐回到石凳上,从腰间取下一枚琴扫,鹅毛拂在琴上,扫去点点灰烬。随后,他手腕微转,琴扫轻扬,掠过一旁静默的火炉,炉上堆积的金灰色粉末,在这一拂之下,宛若金色的蝶群,翩然起舞,瞬间弥漫开来,整个兜云亭都被笼罩上了一层迷幻的色彩。
“那是什么?”陈婉君问道。
“是那本日记。你曾经待过的地方……”
陈婉君的某一部分记忆,突然回来了。她想起来了!南山路,还是北山路,他们的暗号!心无旁骛!当时是齐墨找到她的!
齐墨继续拂动琴扫,缓缓而道:
“……那地方如今已经被他烧了。他救出你之后,烧掉了那本日记。也烧掉了你我共同的回忆。”
陈婉君突然觉得心痛难挡。
齐墨又再道:“看清楚你枕边人的真面目!回到我身边来吧!”
“不……不……”
陈婉君不住地摇头,连连后退。退到亭子边上,一脚踩空,向后仰了过去。齐墨连忙丢下琴扫过来将她拉住。
四目相对,陈婉君瞬间用力挣脱掉他的手,说时迟那时快,“啪”的一声,她的后脑勺就着地了,玉叶发簪落地断成了两节,滑到了她的耳边。
她看到天上乌蒙蒙的,云压得很低。两边的竹子随风摆动着,发出哗啦啦哗啦啦的声音。一片影子遮住了天空,齐墨的脸再一次出现在了她面前。
“我爱你不止一千八百多年,离开不过一千八百多天,你就移情别恋了。”
陈婉君盯着那张脸,锁住他的目光,用一种极度冷漠的口吻答道:
“你不是齐墨。”
听闻此言,那张脸依然沉着,丝毫不见慌张。他眼神流转,再度深情说道:
“我还是曾经的我,你已经不是曾经的你了。”
陈婉君依然死死盯住对方的眼睛,冷笑道:
“这已经是我们第二次交手,你的手段就只有这样吗?”
“此话怎讲?”
“鸣沙山域也是你!”
陈婉君说完,就站起身来,她捡起地上的发簪,就要往那人身上戳去。那人躲闪不及,只能用力抓住她的手。但他根本没有想到陈婉君的精神力量能够强大到这种程度,他使出浑身的力气,却依然阻止不了她。无奈之下,他祭出琴扫,向陈婉君的项后戳去……
暴力使人清醒。
陈婉君起初其实是不确定的,她只是觉得此人眼神不对,她只是觉得齐墨不可能说出那种话。但是当她拿出发簪要去刺他的时候,那人不仅控制住了她的手,而且反击了。这就让她百分百肯定,面前这个人,不是齐墨!
就在琴扫即将戳入陈婉君后脑勺的千钧一发之际,从陈婉君的体内突然爆出一道白光。白光打掉了琴扫,又成伞盖样,遮住了天空乌云。然后向亭中七弦琴飞去。
忽一道绚丽的蓝光包裹了整座亭子,缥缈间,那人和琴一并消失了。阳光透过竹隙洒下来,亭边溪水潺潺,陈婉君一手紧握发簪,一手紧攥佛珠。
刚才的一切,让她觉得匪夷所思。但她肯定那是真的,不是幻觉!而且是直接发生在现实世界中的真实境界!她再走进亭子里,捡起了那封信。关于五年前的那段丢失的时间,那些回来的记忆,已经不可能再像硬盘中的文件那样,点一下就可以删除个干净了。
陈婉君一边回忆,一边落泪,同时,她还在一刻不停地飞奔下山。约跑了10分钟后,她到了梅家坞,立刻在那里叫车,直奔佛珠最初求救信号的来源地:江南美术馆。
她到了之后,美术馆依然大门紧闭,与她上次离开的时候,并无二异。
她在门口踌躇徘徊片刻,还是决定进去。自从她决意去美国定居之后,这三个月来,她已经陆陆续续把齐墨所有的画作悉数运走。现在美术馆的展厅内,本应一幅作品都没有,但诡异的是,此刻美术馆的墙上,在所有能够挂画的地方,全部挂满了齐墨的画。
她没有开灯,逃生出口指示灯泛着绿色荧光,反射在那些画上,使本来就诡异的画面,变得异常恐怖。她一路走,一路看,渐渐明白这些作品是那段时间被神秘买家买走的画,现在又原封不动挂了回来。她走到原来挂过《樱下美人》和《霁月疏影》那两幅画的小厅,她看见墨心盘腿端坐其中,周身被一团金光包围。她悄悄靠近,听出他正在念《清心咒》。
“墨心……”
陈婉君的呼唤声惊醒了墨心。他睁眼抬头,周围金光瞬间消失。
“又来了。”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又闭上眼继续持咒。周围金光再度泛起。
陈婉君在他对面坐下,她知道自己应该首先确认这个人是谁。但是,说来非常的奇怪,她仿佛有一种特殊的感知能力,刚才那个齐墨一出现,她就感觉不对劲。而现在这个墨心,却让她觉得安心。
“五年前的事情,我已经想起来了。”
陈婉君说完,掏出了刚才那张信笺,递给了墨心。
墨心睁开双眼,接过那封信。他看了一眼,然后诵了几句咒语,莫名出现的火花,开始熊熊燃烧,将那封信瞬间化为灰烬。
“这封信是假的。你也不要相信自己的记忆。记住我曾经说过的,一切都可以动手脚的,只有直觉不能修改。”
“羽毛收到了你的信号,我是来救你的。”
“我没有给他发送过信号。”
“我猜到了。所以这是个陷阱对吧?”
“这是一个域结界,身体进得来,灵魂出不去。”
“他们把你安置在这里我可以猜到原因,他们为什么要给他发送信号?”
“他们应该做了观测,你来的概率要比他来的大。”
“你的心结已经解了吗?”
“也不能说解,只能说有能力自保。但是……”
“但是什么?”
“你来了。”
墨心示意陈婉君靠近,坐进他的光晕范围内。他继续说道:
“他们这段时间召唤出来很多你的幻像,我知道你既然远走异国,就不会再出现,也不可能知道我的困境前来相助。我心如止水,才能诵咒自保。如今你却来了……”
“你依然应该心如止水,只有找到内心的平静,用心去看,才能看清周围的一切。”
“婉君,你知道这五年来,我明白了一个什么道理吗?”
“嗯,你说。”
“看不看得清楚周围的一切,根本不重要。那不是我的心结。那只是我的弱点。不去伤害它们,是我的本意。不管它们是你的样子,还是其他任何人的样子,我都不想伤害它们。你懂吗?银晨召唤出来的一个一个的你,它们原本都是在这个世界上活过的灵魂,我不想去伤害任何生灵,你懂吗?”
陈婉君点头。墨心又再道:
“你走好吗?不要再回来管我。去跟陆羽鸿一起,去过平凡的日子。我保护不了你,我是个不祥的人。我们这么多年下来,从来没有结果,因为我不是对的人。你懂吗?”
陈婉君摇头,她握住墨心的手,说道:
“那不是你的弱点,那是你的性格。你如今被困于此,既然我知道了,银晨也能通过我感应到你的危险,他为何不出现?既然你入了佛门,你在此诵咒多时,她为何不出现?我相信你也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会不计一切代价真心来救你的人,只有我和陆羽鸿。我来的时候,我给羽毛喂了重药,他就是神仙再世也不可能短时内赶来了。你我二人,如今已无退路。我现在把我的一切托付给你,要么我们今天就一起生,要么我们今天就一起死。我绝对不可能一个人离开这里。”
陈婉君说完,握住墨心的手握的更紧了:
“你如果不想伤害它们,我也陪你不伤害它们。它们要什么,我们能给的都给它们,我只想你保住自己的性、命,这样可以吗?”
墨心也握紧陈婉君的手,他收起佛珠,缓缓起身道:
“那我们再去闯一次。”
陈婉君点头。
她牵着墨心的手,两人缓缓向美术馆大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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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案:
这里讲一讲钱穆先生对【性】和【命】的阐述:
钱先生在《中国思想通俗讲话》里面提到:“人生可分两部分来看,一部分是性,人性则是向前的,动进的,有所要求,有所创辟的。一部分是命,命则是前定的,即就人性之何以要向前动进,及其何所要求,何所创辟言,这都是前定的。惟其人性有其前定的部分,所以人性共通相似,不分人与我。但在共通相似中,仍可有各别之不同。那些不同,无论在内在外,都属命。所以人生虽有许多可能,而可能终有限。人生虽可无限动进,而动进终必有轨辙。”
原文很长,简而言之,就是:命难以揣度和改变,所以我们应对大自然心怀敬畏;性是人能够把握的,因此修身在修心,做事在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