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虹靠在污迹斑斑的墙壁上,牢房里光线昏暗,身下铺的稻草散发着恶臭,不时有几只老鼠在脚下穿来穿去。
她神情恍惚,目光呆滞,信仰崩塌的迷茫比死了还要痛苦。
被铁栅栏隔开的隔壁牢房里,同为玄察司的司使上官飞心疼的看着胞妹,嘶哑了嗓子艰难的吞咽了口唾沫,劝慰道:“小妹,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反正,咱们兄妹二人也是死罪,做个糊涂鬼更好过明白着去死的痛苦。”
上官虹僵硬的面部肌肉颤抖了一下,呆滞的眼珠转动,转头看向上官飞,干裂的唇启动开口:“哥,你说,从小到大恩师教导我们忠君爱国,为何,为何他自己却做了叛国的罪人?”
上官飞苦笑了笑,实在不知怎样为妹妹解惑,不知该怎样劝导她放弃这追求真相的痛苦,:“小妹,师父他督导咱们苦练武艺时,下令咱们办差事时,会用这些事是忠君爱国来激励咱们拼死效命。你才十六岁,又性情单纯,所以对师父的话都是深信不疑,树为了信念。
其实,这两年为兄早就有所怀疑了,要不然,也不会经常的办差不力,遭到师父的嫌弃和警惕的不信任。”
:“所以,你才在我每次奉师命办差时,都会嘱咐我要多用脑子想想,多用眼睛看看,不要违背良知吗?”上官虹惊讶的问道。
上官飞点了点头,:“是,小妹,哥怕你稀里糊涂的做了助纣为虐的事。若是日后得知自己杀死的是好人,你的良心也会不安的。”
两颗泪滴顺着上官虹的眼角滑落,她喃喃自语着:“可是,师父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是扶养我们长大,传授武艺的恩师啊!我们兄妹就算是心存良知和正义,又怎能做出背叛恩师的事情。”
上官飞眸子里溢满了痛苦,哑着声音说道:“没有背叛!小妹,咱们并没有背叛师恩,只是,因为心存良知不愿意助纣为虐,不愿意谋害好人。”这种矛盾的话,他不知小妹能不能听懂,解开心结。
牢房外传来脚步声,兄妹二人各自坐好倚靠在墙壁上,静静的等待着来人将他们带去刑房进行下一轮刑讯。
牢房的铁门打开了,进来的人不是凶神恶煞般的狱卒,而是一对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女。
上官虹眼眸里闪过一丝惊讶,却依然表情僵硬的坐在墙边一动不动。
凤惜舞看到上官虹头发凌乱面部脏污,浑身伤痕累累,血迹斑斑,显然遭受了不少严刑拷打的非人折磨。
心里有点儿愧疚的难受,来晚了,这个在西部边关宁肯违背师命,也心存良知正义暗中调查父兄三人案件中疑点的姑娘,被刑部的大刑伺候给折磨的不轻。
她走到上官虹跟前,蹲下了身子,温柔的目光对上上官虹警惕的目光,:“上官虹,对不住,我和定北侯去追杀仇人回来晚了,让你受苦了。”
上官虹眸子里的警惕更重,紧咬着干裂流血的嘴唇,静静的看了凤惜舞片刻,摇了摇头,:“凤惜舞,你不用多费心思了,我们不会背叛恩师的。从我们兄妹嘴里,你得不到任何你想要的信息和口供。”
凤惜舞慢慢站起了身,淡淡说道,:“上官虹,我不想从你们嘴里得到任何信息和口供,因为,我的杀父仇人,你们的恩师司徒雷影已经被我们追上诛杀了。”
上官虹和隔壁牢房里的上官飞,都震惊的睁大了双目,看向凤惜舞的目光复杂,有不敢置信的震惊,有杀师之仇的怒火,有对师父身亡的伤心悲痛,还有师父害死人家父兄三人的心虚愧疚。
顾墨尘淡淡开口说道:“你们兄妹二人不必为司徒雷影伤心,他不是你们兄妹二人的救命恩人,他也是你们上官兄妹二人的仇人。”
见上官虹愤怒的目光转向他,顾墨尘又淡淡的一句:“你们的父母都是司徒雷影命人杀的,他只不过是个为了一己之私而不择手段的禽兽。”
:“你胡说!”上官虹“蹭”的站了起来,带动的手上脚上的镣铐哗啦啦的响,“定北侯,虽然我敬你是保卫大梁国的英雄,但也不许你污蔑辱骂我们的恩师。
我四岁,我兄长七岁时,亲眼所见我们的父母被三个匪寇所杀。是师父他路过出手诛杀了贼人为我们报了仇,救下了我们兄妹二人后又收养了我们,悉心教导传授武艺,对我们恩重如山的师父就是我们兄妹二人的再生父母。”说着说着,上官虹泪流满面。
上官飞也怒声说道:“定北侯,我们被师父救下时已经都记事了,你休要挑拨离间,诽谤对我们兄妹恩重如山的师尊!”
顾墨尘没有分辩,回头对着外面吩咐了一声,:“关山,把裘冉押过来,让他给上官兄妹二人解释一下什么叫恩重如山?”
关山将浑身血迹斑斑的一个囚犯提到了牢房里,扔在了定北侯顾墨尘的脚下。
披头散发的囚犯慢慢的抬起了头来,赫然正是玄察司第一司使裘冉。
裘冉的目光不敢看向直视着他的上官虹,转向一侧的视线遇上上官飞的目光,又心虚的转向了一旁。
顾墨尘淡淡的说道:“裘冉,把你招供的话,再对上官兄妹复述一遍。”
定北侯身上散发出的威压,令裘冉一激灵!
他艰难的挪动了一下身体,想尽量离定北侯的脚下远一点儿。
凤惜舞暗暗冷笑,也催动内力将九品高手的威压释放出来,刚挪到她脚下的裘冉,又是打了个寒颤!
只好认命的匍匐在地上,对着前面的上官虹磕了三个头,哆哆嗦嗦的讲述着:“对不住,对不住!
当初义父带着我去挑战隐居在华山的奔雷手秦翼,路过一处山岭时,见到在外面玩耍的你们兄妹二人。
义父夸你们兄妹二人根骨奇佳是练武的好料子,起了爱才之意有了收养之心。
他怕你们父母舍不得,也担心你们兄妹二人不会对他一心一意的效忠。
就,就命我找了三个山贼围杀了你们做猎户的父母,义父再见义勇为挺身而出杀了山贼,救下你们兄妹二人,让你们感恩戴德后收养了你们。也许是他心虚,没有收你们为义子义女,只是收为徒儿传授武艺,好让你们练成武艺后忠心耿耿的为他卖命。”
“贼子司徒雷影!”
:“禽兽不如的司徒雷影!”
上官虹和上官飞兄妹二人愤怒的目眦欲裂,胸腔内的悲愤无处发泄。上官虹上前一脚踢飞了趴在地上的裘冉,上官飞却只能愤怒的一掌打向了铁栅栏!
裘冉撞在墙上口喷鲜血,成人胳膊粗的铁栅栏摇晃的带着牢房都在抖动,却也疏解不了上官兄妹二人心中的悲愤和怒火!
凤惜舞伸手拦住了要上前打死裘冉的上官虹,:“上官虹,留他一口气儿,救出你们兄妹二人还需要他的口供作证。”
上官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着头悲声痛哭,:“我兄妹二人认贼为师多年,不知帮恶贼做过多少助纣为虐的恶事,多谢定北侯和凤小姐帮我们认清了司徒雷影这个禽兽的真面目。我二人不求活命,只想追杀到九泉之下将司徒雷影挫骨扬灰,为屈死的父母双亲报仇雪恨!”
凤惜舞一阵心酸,红了眼眶,她俯身抱起了上官虹,不顾脏污将她搂在怀里安抚着。
:“上官虹,不怪你们,年幼的你们兄妹二人怎能分辨出居心叵测的恶贼的圈套。定北侯查过,你们兄妹二人虽然跟在司徒雷影身边替他效命,但心存良知正义,从未做过残害好人的恶行!”
想了想,她又轻拍着上官虹的后背安抚了一句,:“也许,司徒雷影这个恶贼因为心虚不敢完全信任你们兄妹二人,所以,那些残害好人的恶事都交给他两个义子去做了,才没让你们兄妹二人手上染了不该染的血。”
哭的泣不成声的上官飞开口说道:“大概是如此。武艺学成后老贼每次派我执行任务时,遇到有疑点不合理的任务,我都会拖延执行,然后,会回玄察司问他。几次后,他就不敢把重要的任务交给我执行了。”
上官虹也哽咽着说道:“我十三岁武艺学成后被恶贼任命为玄察司使执行任务时,每次哥都会嘱咐我要用眼睛躲看看,用脑子多想想再凭着良知决定怎样执行任务。所以,我有几次没有圆满完成任务,没少被老贼训诫惩罚!”
凤惜舞抬手撩起了她遮住了脸的发丝,爱怜的帮她将乱发抿到耳后,红着眼圈儿柔声说道:“裘冉都事无巨细的招供了,这些事我和定北侯都知道。
上官飞,上官虹,定北侯已经在圣上面前保下了你们。他想将你们兄妹二人收入军营中做将领,让你们能够凭着一身武艺杀敌立功,你们兄妹二人可愿意?”
上官虹离开凤惜舞的怀抱,侧头看向兄长上官飞,眼神交流了一下心意,兄妹二人又齐齐跪倒在地。
上官虹抬头看向凤惜舞,红肿含泪的眼眸里装满了感恩,:“我兄长跟定北侯投军入伍上阵杀敌。上官虹却只想追随在您身边,愿为奴为婢,做牛做马报答您对我们兄妹的大恩大德!”
这,凤惜舞侧头看向顾墨尘,顾墨尘轻轻点头,用眼神告诉她,这兄妹二人眼下选择跟着谁,最后也都是为咱们夫妻二人效命的。
凤惜舞心中暗笑,顾墨尘这家伙看着严肃正经的不得了,其实狡猾又腹黑,算计着就把两个八品高手收入囊中了。
她伸手拉起了上官虹,依然对这个身世悲惨的姑娘同情又心疼,经历了眼睁睁看着父母双亲被人杀死,却被仇人算计着认贼作父了多年,得知真相后不知会有多么悲愤痛苦?
留在身边也好,多开导开导她,让这个心性赤诚又善良的小姑娘早日走出心理阴影。
温柔的声音里带着心疼和怜惜:“虹儿,不要说为奴为仆做牛做马报恩的话,你跟在我身边就是我的家人了。”
从四岁父母双亲被杀死后,从来没有人这样柔声细语的安抚过她,暖流在上官虹心中涌过,长年面若冰霜只因她必须坚强,被触碰到心底的脆弱,泪水又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