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羽的声音极轻，在三娘耳中，却如同雷击于前，心陡然一颤，瞬间缩成了一团。这样的猜测何其大胆，又何其荒唐。只是，当真无一丝可能吗？
初闻只觉清羽过于疯狂，只是细细的想一想，似乎并非没有可能。尽管可能性不大，却将三娘吓得不轻。原就苍白的面色更加白了一些，若是真的，圣上再如何偏袒，天下人也无法容忍。
更何况还是平王英王虎视眈眈？尽管眼下东宫易主于宁渊算不得一见好事，但是平王却是筹谋多年的，若有这样的良机，哪里肯错失。一旦事情闹开，太子如何宋玉如何，三娘已经顾不上想，外祖父又要如何才能保得住？
身为太傅，此事又要如何撇开干系？更不必说，宋玉还是外祖父的人亲自从宁安接来的，到时候剥茧抽丝，多少无辜之人会被牵连。想到这里，三娘却突然轻轻地松了口气，紧张之色不再，心内一片安然。
清羽见状不由生惑，看着三娘问道：“三姑娘想到了什么吗？”
三娘用力地点头，笑着说道：“太子自小便是圣心仁行，他不会做这样的蠢事的。此事于他百害而无一利，断然不会出此下策。更何况还有外祖父，他怎会允许殿下行这等事情，便是拼尽全力也会奋力拦住。”
“三姑娘何以这般了解太子殿下的性情？”清羽闻言不仅心间疑惑未解，还添了新的不解，想着方才三娘拨云见日般的恍然，清羽更是忍不住出口问道：“姑娘到帝京不过短短数月，纵是了解的信息足够多，这样的笃定却是难得一见的。更何况我们许多时候只是凭着一个想法去追查，所得从未失望过。”
清羽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只是三娘却也不愿多做解释，只笑着说道：“清羽姑娘胆大敢想，三娘佩服至极。只是此事若为真，往小了说倒下的绝不只是东宫，镇国公府与东宫属官一众大大小小的府邸那般简单。宁海侯府平亲王府定国公府均会受到不同程度的牵连，而牵连如此之广，大历国本必会动摇，届时受伤害付出代价最大的却是寻常百姓。”
说到此处，三娘不由稍微挪动了一下身子，按着被子里微微发麻的腿，继续说道：“是以哪怕此事是真，咱们都不可捅破，影响实在过于大了。更何况，此事的确没有任何可能，虽然来帝京不算久，但是太子殿下名声大历谁人不知？这些年来，太子殿下的种种举动早已证明其真君子。”
三娘的这一番话，说得温柔而有力，却也叫清羽重新认识了一回三娘，也算是彻底明白了自家主子何以那般迷恋一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原来清羽对三娘的印象，不过是闺阁女儿高门贵女，在聪明目光终究局限。
却不曾想，三娘与自己认知中的闺门女儿，如此不同。除了后宅之事，分析起家国天下，侃侃而谈的模样半点不逊色于男子。
是啊，这样的姑娘，其见识绝不会出错。脑中有了这样的想法，清羽自然而然的会选择摒弃自己的想法，相信更强者。意识转变之间，原先质疑的一切，便也有了答案。
哪怕三姑娘不了解太子为人，也不了解镇国公为人，但是同样来自宁安的宋玉，却是了解的，不然何至于推荐到太子身边？更何况太子，的确便如三娘说的那般，颇有君子之风。
虽然太子贵为储君，但是清羽也曾见过一面。清羽是有道理相信的，那样的一个人，不该被自己这般猜测。自己这样的龌龊想法，无异于是使白璧蒙尘，有些时候，有些想法足以摧毁一个好人。
清羽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好人，但是对于美好的事物，到底还是存着一份珍视之心，是以除却三娘的一番话，她自己本心深处对美好的向往，叫清羽彻底移了念头。
只是想到先自己人一步的平王府的人，想到三娘方才说到的后果，清羽心内一凛，开口建议道：“只是还是要查一下的，平王府的人也不可小觑。若是平王府有人猜得出，此事于他们只要善加利用，还是不会卷入风波之中，好处更是显而易见。”
清羽沉思间，三娘也立刻想到了平王。这个人的确危险，但是三娘相信太子的品性，平王自然是更加了解太子的。他们年纪相仿，自小又一处长大，尽管从不曾亲近，三娘摇头笑道：“他不会，不是有句话叫最了解你的人便是你的敌人么？”
“三姑娘的意思是，平王是个聪明人。”清羽立刻明白三娘的意思，笑着说道：“平王自认更适合那个位置，对太子自然是有多方了解的，毕竟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平王殿下的确不会。”
轻轻点头，三娘不无遗憾地说道：“若是平王做了，那才是最好的呢！”
“您说什么？”清羽长眉一挑，看着三娘再次确认了一遍：“您是想平王借此生事？”
三娘偏头一笑，柔声说道：“可惜他不会，清羽姑娘别动念，他不会上当，反而会叫你们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我们眼下还是不好与其硬碰，尽管蛰伏的时日也不多了。”
看着三娘就此沉默，清羽也跟着叹了口气，自身不强的确不好擅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时机就此失之交臂。
室内一片安静，尽管方才也几近无声，两人都还记着不可叫人觉察。只是此刻的安静，却也有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怀。三娘回过神，偏头想看看外头，却见门窗紧闭，什么也不见。
想到清羽刚来时的提问，微微一笑，轻声问道：“出来了这么久，你身份又那样特殊，回去吧！”
望着清羽的身影消失于黑暗之中，多年以后，清羽罹难的那夜，三娘与时屹再说起今夜之时，脑中想到的便是这一抹纤细的身影。伤感之余感叹清羽强大到可怕的直觉，尽管现实与她想的有些偏差，但是结果却是异常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