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昱年是小凡打电话叫来的。
他原本要去镇外办事,接到小凡的电话后,直接半路折回来,赶到了医院。
贺昱年一进输液室,就看到角落里的关心雅。
她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大腿上靠着一个孩子,坐在输液室的椅子里,生疏、僵硬又小心翼翼。
输液室的灯光落在她的身上,她浑身散发着一种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母性美。
此时的关心雅眉目是那么柔和,和之前两天那个总是带着一点戒备的女人完全不一样。
贺昱年感觉心头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
他站在原地,稳了稳心神,才朝她们走过去。
关心雅看到贺昱年,一下没反应过来。
“你怎么来了?小凡不是说你去镇外了吗?”
贺昱年没有赘述自己怎么赶回来的细节,只是问:“娣娣怎么样了?”
“医生说细菌感染,喂过退烧药了,但烧得太高,需要补液。”
“嗯,我来抱吧。”贺昱年看出关心雅的胳膊已经僵了。
“好。”
关心雅想起身,但盼盼靠在她的大腿上,她起也起不来,再加上娣娣一手输液一手死死地抓着她的衣角,她根本动弹不得,更别说把孩子递给贺昱年了。
两人试了几次,都无法交接成功。
“算了,我抱着吧。”关心雅说。
“你的胳膊能撑住吗?”
输液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结束的。
“能。”
贺昱年看了看她的手,关心雅的手很用力地攥着娣娣的外套借力,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的手在发抖。
她说“能”就是在逞能。
也是,娣娣这么大一个孩子,哪怕是贺昱年这么个大男人抱一会儿都要手酸,更何况关心雅这么纤瘦一个女人了。
关心雅其实胳膊都快没知觉了,可一想到孩子这么依赖她,她又觉得自己必须得撑住。
她正默默给自己打气,贺昱年忽然坐到了她的身旁,他长臂一伸直接把关心雅环抱进了他的臂弯里。
关心雅感觉到贺昱年身上的温度,狠狠一颤。
“你干什么?”她蹙眉看着贺昱年。
“输液起码要一个多小时,你这样手都要废了。”
贺昱年的手从她身侧叠覆了上来,他用他的胳膊和手,托住了她的胳膊和手,以此借力给她。
这样的姿势,关心雅不仅手不用再发力,后背也有了支撑,的确轻松不少,可是,这样姿势太亲密了!
这和贺昱年抱着她有什么区别?她甚至能感觉到贺昱年胸肌的轮廓。而且,他们还得这样抱着一个多小时!
关心雅脸上不自觉的浮起红云,耳朵也跟着发热。
“贺昱年,你觉得这样妥吗?”
这是关心雅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她的声音很好听,撞进他的心里,轻盈有力。
“抱歉,那我松手了。”
贺昱年骤然把支撑撤走,关心雅顿时感觉臂弯里又沉了千斤重,因为刚尝过被托举的滋味,她的胳膊还处在放松疲软的状态,忽然又要独挑大梁,它抖得更明显了。
“贺昱年……”
“怎么?”
贺昱年看着她,眼里有淡淡的戏谑,那神情仿佛无声在说“你看到底妥不妥”。
“我的手快断了。”
“所以,妥了吗?”
关心雅瞪他一眼:“快帮帮我,娣娣要掉下去了。”
贺昱年笑了笑,倾身环过来,连她带孩子,一并托抱住。
关心雅再次有了一种得救的感觉。
算了,就这样吧,让孩子顺利输液要紧。
**
两人就这样身体挨着身体贴坐在一起,贺昱年的怀抱很温暖,暖得让人昏昏欲睡,关心雅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困了吗?”贺昱年问。
“还好。”
“困的话你可以眯一会儿,好了我叫你。”
“不用。”
关心雅刚说完不用,又打了一个哈欠。
“你的嘴是金刚石做的吗?这么硬。”
关心雅的脸更烫了,她闭上眼睛,不再理会贺昱年,可闭上了眼睛,反而没有了困意,因为闭上眼睛后,贺昱年的心跳忽然变得更清晰了。
那“咚咚咚”有力地撞击感,配上鼻间清晰可闻的皂角香,仿佛是什么绝世的催情术,关心雅瞬间有种心脏被啃噬的酥麻感,她的呼吸悄无声息地变重了些。
她怕贺昱年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不敢再睁开眼。
一个多小时后,娣娣的烧退了。
护士过来拔针,看到贺昱年身边的三个人一个比一个睡得沉。
“先生,我要拔针了,你先把你太太叫醒吧。”护士轻声说。
贺昱年也没有解释,直接摇了摇歪头靠在他身上的关心雅。
关心雅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一开始只是假寐,但不知不觉间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人就真的睡着了。
“好了吗?”感觉贺昱年在摇她,关心雅直接惊醒过来。
“好了。”
“退烧了吗?”
“已经退烧了,但不排除还要反复,这两天家长还是得多注意观察。”护士交代。
“好。”
护士替娣娣拔了针头,贺昱年又摇醒了盼盼。
“盼盼,醒醒,我们要回去了。”
盼盼睡得云里雾里的,她睡眼惺忪地抬眸,喊了一声“贺叔叔”就又闭上了眼睛。
贺昱年见状,脱下外套裹住了穿着单薄的盼盼,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两人一个抱着姐姐,一个抱着妹妹,一前一后地往外走,输液台的护士看着他们,悄悄感慨一句:“颜值好高的一家四口啊。”
贺昱年抱着盼盼走到门口后,回头对关心雅说:“你先坐我车走,你的车我明天让人过来取。”
“好。”
关心雅抱着娣娣跟着上了贺昱年的车。
贺昱年带着她们回了民宿。
小凡正坐在前台打盹,听到声音赶紧迎出来:“年哥,关小姐,怎么样?娣娣没事吧?”
“暂时没事了。”关心雅说。
“那现在怎么办?”小凡看向贺昱年,“要把她们姐妹两送回去吗?”
“娣娣晚上可能还会发烧,今晚让她们先睡在这里吧。小凡,你把早上退掉的那间房收拾一下,给她们姐妹俩住。”
“好。”
今早退掉的那间房,正好在关心雅那间房的隔壁。
小凡又往房间里送了一床被子,姐妹俩一左一右睡在大床上,刚刚好。
贺昱年去车里把退烧药和抗生素拿了上来,转头对关心雅说:“今晚辛苦你了,谢谢,你去休息吧。”
关心雅看着贺昱年:“医生说娣娣的高烧可能会反复,谁照顾她呢?”
“我。”
“你吗?”
关心雅虽然还没有结婚生子,但她两个姐姐都已经结婚生子了,姐姐们经常对关心雅吐槽她们丧偶式的婚姻,说男人不会带孩子,说孩子生病的时候,她们连眼睛都不敢闭一下,可身旁的男人却呼呼大睡……所以关心雅对男人有着不太好的刻板印象,她不太相信男人能真正照顾好孩子。
“是的,我。”贺昱年眼神静静的,“你不放心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娣娣小时候高热惊厥过,那时候就是我照顾的,你放心,我有照顾孩子的经验。”贺昱年说。
“她们姐妹没有父母吗?”
“有,在外地打工。”
“不管孩子吗?”
“他们在外地又生了个儿子,一年也不一定会回来一次。”
盼盼和娣娣常年跟着爷爷生活,但爷爷重男轻女,所有心思都在外地的孙子身上,姐妹俩早就已经对家人失望,她们相互照顾,相依为命地生活着。
关心雅一时怆然,她的原生家庭和盼盼娣娣很像,她也出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她上面有两个姐姐,她是家里的第三个女孩,父母对她的到来很是失望,从小就没有给过她好脸色,为了摆脱原生家庭,她努力读书,远离家乡去读大学……她看似真的走出来了,可原生家庭的痛,就像是一场连绵不断的雨,让她的心一直处在潮湿的状态里。
而且,从小缺爱的人也更容易掉进爱的陷进,正是因为原生家庭不幸福,她才更渴望建立自己新的家庭,墨砚白由此拿捏了她,过去五年,他哄她最多的话,就是他们会有一个幸福的小家。
关心雅心疼盼盼和娣娣,就像是心疼小时候的自己。
“我刚睡过一会儿了,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你去睡吧,上半夜我来看着她们,等你睡一觉来换我。”关心雅对贺昱年说。
贺昱年有点意外。
他原本以为关心雅会送姐妹俩就医就是一时激情的义举,等出了医院回到民宿,她就会划清界限,没想到她还会愿意牺牲自己更多的休息时间照顾姐妹俩。
“谢谢。”
“我做这些不是为了你的谢谢,我是为了让我自己安心。”
**
贺昱年只睡了两个小时就来和关心雅换班了。
关心雅回到房间,洗漱好后,倒头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早上七点多,她睁开眼睛就惦记娣娣下半夜有没有再发烧。
她穿好衣服,去隔壁的客房查看。
客房没有关门,姐妹俩还睡着,放在床头的退烧药开封过,想来娣娣后来一定又烧起来过。
贺昱年靠在书桌上,紧闭着眼,睡得很熟。
关心雅见他穿得单薄,去楼下找小凡要了条毯子,她刚把毯子盖到贺昱年身上,就听贺昱年喊了一声“姐”,倏然抓住了她的手。
她吓了一跳。
贺昱年自己惊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紧握着关心雅的手,怔忪了几秒,才慢慢松开。
“抱歉。”他眉眼间明显有惊惶。
“你做噩梦了吗?”关心雅问。
贺昱年没有回答,他走进洗手间,几次凉水泼面,洗了把脸再走出来,人又恢复了清清冷冷的神色。
“你怎么这么早?”
“醒了,就过来看看娣娣怎么样。”
“昨晚后来又发烧了,不过退烧药压下去了,应该没事了。”
关心雅点点头。
“盼盼还不醒,上学要迟到了吧?”
“我给她请假了。”
“嗯。”
贺昱年真的是一个很周到的男人。
关心雅看着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和这样的男人结婚,一定不会经历丧偶式婚姻。
“看什么?”贺昱年抬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没什么。”
“饿吗?”
“有点。”
“去吃早餐吧,今天三餐免单,谢谢你昨晚帮忙。”
关心雅笑起来:“先是管我午餐,再是管我三餐,贺老板这么好,我都有点舍不得走了。”
贺昱年神色一暗:“你要走了?”
虽然知道她只是枫叶镇的过客,早晚会离开这里,但贺昱年心头还是颤了颤。
“没那么快,我还要玩几天。”关心雅说。
贺昱年眉头舒展:“去吃早餐吧。”
“嗯。”
关心雅先下楼去,贺昱年上楼洗漱换了身衣服,很快也下来了。
他交代厨房给娣娣熬粥,给盼盼准备小笼包。
关心雅低头喝咖啡,但余光一直跟着贺昱年进进出出。
没一会儿,盼盼也下来了。
“姐姐。”盼盼走到关心雅面前,红着眼说:“昨晚谢谢你救了我妹妹。”
“不客气。”关心雅拉着盼盼坐到自己的身边,“你贺叔叔让厨房给你留了小笼包,你很喜欢吃小笼包吗?”
“是的,我最喜欢吃小笼包了。”
因为小笼包里有肉,她们姐妹平时在家很少吃到肉。
“贺叔叔还挺了解你的。”
盼盼点点头:“贺叔叔对我们很好,比爸爸妈妈还好,不过,贺叔叔也不止对我们姐妹好,他对枫叶镇上的所有人都很好,枫叶镇有他是枫叶镇的福气。”
关心雅觉得盼盼说得挺对的。
贺昱年对枫叶镇上的老老小小都挺上心的,之前那位撞她车的陈大爷也好,小凡也好,盼盼娣娣姐妹也好……贺昱年真的是个很善良的男人。
关心雅在娱乐圈里待久了,已经很久没有用“善良”形容过一个男人了。
贺昱年顶着一张“玩得很花”的脸,却有一颗至纯至善的心,真是难得。
关心雅正和盼盼聊天,就见民宿的院子里走进来一个穿着文文气气的女人。
“小凡,昱年哥在吗?”女人一进门就找贺昱年。
关心雅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盼盼伸手拉了拉她的外套,轻声说:“姐姐,这是我们许老师,她可喜欢贺叔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