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凛一时觉得喉间哽涩,这曲子越听他越觉得心里不舒服。
明明是那么轻松的乐感,可总有着丝丝遗憾萦绕在琴声中,刚要捕捉到却又转瞬即逝。
特别是弹奏双音部分时,那种轻快灵动的指尖舞动,像触摸在心尖。
他在倾听中很快反应过来,他这是被曲子所吸引,然后又与曲子所共情的表现,甚至他自己都毫无察觉。
能做到这一步的人,实在太少了。
苏凛脑海里又回想起那日在云岫家里争执时的情形,她用笃定的眼神告诉他,孟杳所写的那首曲子实际上抄袭了她的原稿。
真正拥有《彷徨》原稿的人不是孟杳,而是云岫。
当这样一件荒诞的事情浮现在眼前时,苏凛无法接受。
音乐渐渐走入低潮,尾音一点点收束,这需要左右手精准配合。
他没有在任何一个地方听谁弹过这首曲子,应该是私下原创。
不用看原稿,它的水平一听就知道不是一般人能写的出来的。
苏凛鬼使神差般,一把将半开的门彻底推开,动静不小,云岫从投入状态中回过神来,转头看向门口。
她原本以为是工作人员,却没想到看见了苏凛。
云岫大脑快速思考运转,很快明白了他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日子选错了,今天音乐厅有人在举办演奏会,苏凛应该是受邀人。
她不应该今天来的。
苏凛见她怔愣住,觉得云岫是在心虚,不知道哪来的底气,一脸再正常不过的表情走了进来。
云岫也不动,就静静地坐着,等他到自己面前来。
距离就那么近,苏凛很快就到了云岫跟前,皮鞋踩地的声音,清晰地响在耳边,然后戛然而止。
云岫抬头看他,两人的视线重合交汇,他先开口说:“谁推荐你来的?”
她不明白什么意思,表情疑惑。
“这还用得着推荐吗?”
声音是纯天然的迟疑,没有想要胡说八道的意思。
苏凛觉得她在装,告诉她一个事实,“晚上六点半有人开演奏会,需要推荐才能进来。”
哦,原来他以为自己很无聊,特地跑一趟来看表演的。
云岫说:“你想多了,我是花钱进来的。”
苏凛眉头皱了皱,他就知道她是耍手段混进来的。
他表现的很严肃,“琴房不能随便出入,等会儿有人会来抓你,赶紧跟我走。”
云岫心底缓缓划过一串问号。
她是什么很笨很幼小的人吗?
这不是对小孩子说的话么……
云岫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拍了拍钢琴,用一种“你是不是有病”的眼神看向对方,说:“我说,琴房这个地方,我花钱进来的,你现在的行为属于擅闯他人空间,我有权请你出去。”
苏凛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他想起自己进来的原因,目光偏离云岫的脸,落在摆放着的乐谱上。
只一眼,苏凛就辨识出了那是手写的稿子,有的地方还有改动过的轻微痕迹。
笔法和《彷徨》很相似,但又存在着不一样的地方,乐符虽然复杂,却没有那么凌乱,通篇流畅干净。
仔细看看,他觉得这手法莫名的眼熟,好像曾经在哪儿见过。
等等……
这不是他师父惯用的写法吗……
苏凛眼神一变,觉得自己心跳一瞬加快了许多,不受控制准备将本子拿过来,手只是触碰到边角,被人以更快的速度极限抽走。
云岫将本子护在怀里,觉察出苏凛看出了异样,她也跟着紧张,“这是我的东西,你不准碰!”
不对啊,她害怕什么,东西本来就是自己的,他想拿就拿?
苏凛眼神挺好啊,她就发过一次手写乐符,其他时候都发电子形式的,居然也能这么快认出来?
苏凛直接伸手要,“给我。”
云岫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把本子攥的更紧了,“不要,你不能抢东西。”
苏凛被她气的面色一僵,抢是个什么用词,“我不抢,我只是看看。”
云岫脸都皱成一团了,咬了咬下嘴唇,说:“这是别人写给我的,我很喜欢,不要分享。”
苏凛听见这话,总算是觉得心里的那股难受劲消散了大半,他就知道,云岫不可能写的出来这种层次的乐曲。
他都很少迸发这样的灵感,何况这只会闯祸的小丫头。
目前为止,除了师父陈年,就单论写曲,他称第二,谁敢称第一?
至于孟杳,她本身的水平确实非常不错,可貌似从弹奏上的技巧来看,云岫要略胜一筹?
苏凛觉得略胜一筹,是因为云岫本身就没有展现全部的实力,这首曲子难度中等偏上,不能把演奏者的各项能力淋漓尽致发挥出来。
实际上,云岫在弹奏方面的悟性比孟杳深刻的多,孟杳的能力只强在学习方面,还没有达到一个更深的境界。
可就算云岫这么说了,苏凛还是觉得想看,他见她抱的那么紧,终于放缓了语气,“就给我看看也不行?我又不把它带走,看完就给你。”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里,云岫只能暗搓搓骂苏凛一根筋,不情不愿地把本子递给他,“不能看太久,我马上要回家写作业了……”
真是的,当初就是脑子坏掉了,非得收个徒弟找罪受。
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她生活过的痕迹啊,她怎么圆的回来这场盛大的谎言。
苏凛松了口气,还有些正式地接过了本子,拿稳后才慢慢翻开。
云岫撇撇嘴,心说看吧看吧,难受死你算了。
苏凛一行行看过,这一页看完了接着看旁边的一页。
那种熟悉的感觉逐渐涌上心头,越来越浓烈,像一团烈焰般,在焚烧着心内如同薄纸一般脆弱的东西。
苏凛只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在五线谱中间盯出一个陈年来。
云岫见他状态不对,觉得大事不妙,一把夺回了本子,“一分钟也够了吧,我要回去了,你赶紧去参加那个什么演奏会,迟到了别怪我!”
她丢下几句话,抬腿准备溜走。
胳膊被苏凛大力扯住,云岫脚下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
完犊子了,她就知道,苏凛没有程言那么好糊弄……
他是真爱陈年啊,一眼认出。
然而,苏凛却冷沉沉的问了她一句意料之外的话,“你居然这么大胆,偷到我师父家里去了?”